若在数年前,他脑海里首先想到的,必定是去城里问问官府,看看老爷们是否能高抬贵手。可他出海两年,见识比以前广了许多,知道就算在临安城、庆元府这种地方,底层官吏也半数颟顸无能,半数贪得无厌,别提天高皇帝远的临川了。
就在两个时辰前,临川城里的吏员们听说陈自明从海上归来,一个个羡慕得眼睛发红,连声赞叹说,陈郎中在海上,拿的便是史相公和北面郭官家的钱财,只要尽心,富贵不愁。
好歹他们是拿着朝廷俸禄的,这种作派,能指望什么?
这年头想要过得好些,非得靠自己。而陈自明放眼四顾,愿意做个厚道的雇主,愿意和底下人分享收益的,只有一家。这一家,恰好是陈自明够得着的……
他忽然站起,在厅堂里来回走了两圈。
月前他向商行方面告辞的时候,商行挽留的诚意很足,而且还说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从今年开始,大周所属的多家商行,将会在沿江沿海的十几座城池大举招募人手,全面放开与大宋商贾的合作。这必然会带来更大的贸易利益,使得参与其中的人赚的盆满钵满。
就算陈自明只是个医生,也有施展的地方。
原来大周以草原上的鞑子为大敌,所以在漠南的地盘上,他们开矿、开厂、开荒种地、兴建城池堡垒道路桥梁,全都要用人。这几年大周朝廷不断迁移人口到北面,听说已经陆续迁移了二三十万人,犹嫌不足。
而人丁大量抽调的结果,便是南面各地也都急缺可用的人手,不得不高薪从大宋聘请。
莫说什么炼铁的、铸钱的、印刷的、制瓷制陶的手艺人,或者有本事的账房、会伺弄田地的老农;那都是被人哄抢的。有经验的医生也哪里都缺,无论军队里的医院,各城池里的药局,海上的商队,全都虚位以待。
只要有真本事,每月三五十贯都拿得。便如陈自明,去年他的医术很得赞赏,所以到下半年,简直可以在庆元府的商行驻地横着走。
便是水平差点的,也无妨。河边海畔常见的疾病不过那几种,但凡能照着症状开方子,足能混口饭吃。
所以陈自明要想带着乡里们,把日子过得好些,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组织他们去北面大周。陈李庄里,像陈自明这样第一流的良医只有一个,但本地毕竟多有从医或者种植药材的。那么多人耳濡目染,稍许脑子聪明点,再临时背一背医术,出去装个野郎中,足够应付北方粗鄙武人了。
想到这里,陈自明下定了决心。
他猛地走出厅堂,又一把推开了虚掩着的院门。
果然院门外侧还聚集数人,陈自新和李氏族老俱都在内。这些人自然是想候个机会,再探一探陈自明的家底。这样的做法称得上冒犯了,见陈自明猛冲出来,几人纷纷跳起,很有些尴尬。
“我有个主意,足能解了你们所有人的难处。不过,须得有点胆量。”陈自明冷冷地道。
李氏族长吃了一惊,脸色变了:“杀官造反的事,我们可不干。”
陈自新在旁补充:“抢劫钱庄也不行。”
我不过是游学除外两年,和北方武人打交道多了些,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拿了我许多钱财,就这么编排我吗?陈自明忍不住怒骂道:“你们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