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宋人士卒身上多处负伤,一条胳臂飞了,肚子也吃了一刀,有个极大的伤口裂开。但他似乎没了对伤痛的感觉,也不知道自己会死,硬是一步步地继续往完颜陈和尚的方向冲锋。
“金狗无信,犯我疆土!狗贼!”他的两眼简直要喷出烈火,一边冲,一边喊着。
旁边一名骑士唯恐完颜陈和尚不快,连忙再砍几刀。
越是急,越是不容易发力,几刀下去,这宋兵的脸和脖子血肉模糊。
他依然在叫喊,但声音很闷。每次叫喊,脖颈有血和泡沫喷出来。一直到完颜陈和尚换了战马往下俯视,他才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一直到死,他眼里的怒火都在。
完颜陈和尚轻笑了两声。
方才的某个刹那,他忽然知道了南下以来的古怪感受来自哪里。
这些宋人们看着完颜陈和尚的眼神,就和完颜陈和尚当年怒视蒙古骑士一般无二,不止有仇恨,还有悲苦、愤怒、不甘。当年与完颜陈和尚对视的蒙古人,眼里则充满了野蛮人的贪婪嗜杀。
这些宋人眼里,难道我大金便是贪婪嗜杀的野蛮人?
按说没这个道理,我大金上承汉唐制度,自成中原正统,南下攻略乃是以正讨逆……可这趟南下是为了掳掠啊,掳掠又算什么“正”?
完颜陈和尚猛地摇头。
得了,得了,这些话已经没法信,这些道理也没法细想。完颜陈和尚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读那些汉儿的书,以至于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能信什么。
方才他还怒斥了一个宋人俘虏,告诉他女真人也一样饱读经史,深知忠君报国的道理呢。问题是,当年他应该忠的那个“君”,现在在哪里?从中都一溜烟地跑出来,难道就算“忠”了?
太多的事情闹不明白了。反正,这世上的道理和当前局势一样,全都已经乱套。只有刀枪是自己的,也只剩下冷冰冰的武器值得信赖。
完颜陈和尚抬起头来,见左右围拢,连忙道:“我没事,我们继续!”
就在众人催马的瞬间,距离战场数里开外,一名宋人老将淡定地摇了摇头,说了句:“收兵。”
吴泳《鹤林集》:近世毕再遇、扈再兴之徒,犹能募敢死军,用麻扎刀以截其胫。或淤洳其田以为陂塘,或纵横其畆以为沟洫,皆是制马良防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