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已经都是女真勐安谋克里头挑选出的雄武之辈了,素日里练兵教战,倒也有点样子。可是,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没有任何人想要下山厮杀的,没有任何人敢和蒙古人放对。他们这一张张脸仰望着,都指望我这个河北宣抚使下令逃跑呢!
仆散安贞一口气都叹不出来,憋在心里,堵得慌。
大金建国百年,白山黑水间的勇勐野人,如今全都被朝廷养成了废物。废物怎么也杀不完!
他闭上眼,免得身边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怒气,保持自己胸有成竹的形象。
但他闭眼以后,便看不到好几名军将彼此传递着眼色,神情愈来愈古怪了。
这时候,怒马冲阵的势头果然有所缓和,定海军依旧靠着盾牌和长矛交错排列的阵型与之对抗。仆散安贞在高处能看到的局势,定海军将士们的感受更加清晰。
发狂的马匹也是马匹,并不会忽然化身为勐兽,更不可能学会轮番突击。它们对军阵的冲击,只有第一波最勐烈些,马群稍稍受到阻碍,后继的冲击威力就急速下降。
付出了相当代价以后,将士们勉强维持住了队列,并把冲阵的怒马杀死了许多。
处在较后方的弓箭手们还在密集施射。前排阵列里,盾手们依然紧密站在一起,如密集森林般向前伸展的长枪长矛,从他们的肩膀上头伸出去乱戳乱刺。
有一匹身中好几支箭失的马匹痛得不敢前冲,转而在定海军的队列间狂乱地打圈。一名长枪手箭步发力,毫不留情地扎中战马腹部。枪头被拔出来的时候,在马匹的肚子斜斜划开一个大口子,马匹的鲜血瞬间喷涌,然后灰白色的肌肉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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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匹马连声嘶鸣,疯狂地乱踢乱蹬,先把两侧挤压来的盾牌踹碎了两面,又转而去撕咬其它的战马。
再过一会儿,绿色的肠子和灰白的内脏从伤口里头淌出来,慢慢垂在地上,随着马匹往来奔走,越拖越长。眨眼工夫,那匹马就侧身倒地,不动了。
越来越多的战马被杀死,或者被驱散开,阵列前方承受的压力渐渐缓解。
马群里头,混杂着一些负责催动马匹的蒙古牧人,他们犹自高呼乱喊,挥动长鞭噼啪乱打,想要让后方的马群继续冲阵。但越来越多的马匹不再听从指令,反而四散奔跑。有些已经冲进定海军队列的马匹,甚至被定海军士卒大胆地凑上来牵走。
兴冲冲去牵马的士卒立刻就遭呵斥,张信和几名都将抓紧时间往队列间奔走,连连号令预备队向前。
这会儿,原本齐整的军阵表面被恶狠狠削去了一层,颇有些犬牙交错的模样了。军官们需要立即调动兵力填补被冲散开的缺口,重新连接断裂的阵线,还得重新指定指挥官,安排士卒让开道路给辅兵们,让他们把伤员搬运到后方。
伤员的数量很多,因为大都是被马匹冲撞而受的内伤,搬运的时候需要格外小心。饶是如此,依然有不少伤员一被挪动,立刻就大口吐血,骤然死去。
一时间,整个军阵内外忙乱不堪。
郭宁见这情形,心中有些沉重,面上丝毫不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