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靖自是不会把一个贾雨村放在眼里,这会儿,正商议到了关口上,一个文官跑到这里来,难道要靠贾雨村的口水将贾琮淹死不成?
“不见,就说老爷我有事!”
王堂却摇摇头,抬起眼朝谭靖看去,露出一口白牙,“伯爷,还是去看看吧,这个时候,这贾雨村跑来,这叫无事不登三宝殿呢,咱家听说,贾雨村可是一大早就去了贾家别院,这会儿怕是从别院才回来呢。”
贾家别院在南城门西,金陵城曾经是旧都,这进一趟城门,出一趟城门,距离可都不远呢,也费时。
听得这话,谭靖也动了心思,略一思忖,对管家道,“把贾雨村迎至外书房,我这就来!”
他起身对桌上的众人道,“王公公,李世兄,两位世侄,你们略坐,我去去就来。”
王堂道,“伯爷尽管去,我等在这等您的好消息!”
贾雨村不期然能够被总兵府的人迎到书房,这番待遇,令刚刚在贾琮处被百般羞辱的贾雨村,极为感动。
大顺总兵无品秩,向来由公侯伯或是各军都督府都督兼任,遇有战事,佩将印出战。
谭靖出任浙江总兵,他乃是超品伯爵,贾琮三等昭勇将军的爵位在谭靖这个超品伯爵面前,简直是不够看。
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贾雨村端正身体,整了整官袍,有种羞辱被洗刷了的快感。
贾琮算个狗屁,人家超品伯爵待他都是如此礼遇。
贾雨村起身迎了上去,谭靖进来,彼此见过礼,贾雨村道,“事先未递帖子,冒昧前来,实过失礼,只是,下官确实有要事面见伯爷。”
谭靖抬手朝椅子让了让,“请吧,坐下再说!”
贾雨村也不客气,坐下后,深吸一口气,直接道,“伯爷,下官才从贾府别院过来,贾琮小儿实在是欺人太甚!”
谭靖端起茶盏用了一口茶,“哦”了一声,似乎很是意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二人如今都在我江南做事,虽分在文武不同阵营,可都是朝廷效力,若不睦,于一些事有碍啊!”
贾雨村从贾府别院出来后,虽然回了家一趟,别说吃饭了,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嗓子眼干得都冒烟了,一口茶喝下去,润了润喉咙,便顺着谭靖言辞间的诱引,大倒苦水道,“伯爷,下官也不怕丢脸了,今日,下官本是一番好意去贾府别院下帖子,谁知,他一句好话不说,反而将下官奚落了一顿。”
谭靖皱起眉头,故意问道,“你两榜进士出身,有什么他好奚落的?“
谭靖心里却是知道,贾雨村得了这个实缺,走的是荣国府的后门,只是,既然已经给了贾雨村这样的好儿,又何苦在言语上得罪人呢?
谭靖也有些看不懂贾琮这个人了,难道说年少无知,只知道抗倭出莽力,于武事上很有些天赋,但官场交接往来,年龄上受了限制?
大抵是这样了,但即便如此,谭靖也不得不承认,这少年是个天才。
贾家不做人啊,如此英才,不笼络在家里好好培养,等通晓些人情世故了再出仕,非要逼着这么小一点就放出来祸害官场,视人人为敌。
谭靖可是知道,甄家是贾家授意,贾琮从江宁来宁波的路上就派人暗杀,结果,不出半年时间,贾琮一个反杀,甄家覆巢之下无完卵。
这是前车之鉴啊!
贾雨村其实已经平静下来了,但他依然表现出一副非常义愤填膺的样子,显得很冲动,“下官同样姓贾,先前护送下官那学生进京的时候,得荣国公府二老爷的赏识,与荣国一支连宗。今日,下官称呼了贾琮那小子一声世兄,原也是礼数所敬,谁知,被他一顿恶语相向。”
贾雨村自是不会将自己忘恩负义之事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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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虽然谭靖觉得贾雨村一个两榜进士,为了官位前途,上赶着与荣国府连宗,是不要脸了一点,也打心里瞧不起这穷书生,可也不得不承认,贾琮如此这般,太猖狂了一点。
“我临安伯府虽与宁荣二府是世交,若是论起辈分,贾琮当唤我一声世伯,但你也知道,他贾琮素来把谁放在眼里?”
谭靖笑了一声道,“贾大人,你来我府上说这些,本伯也无能为力啊!”
贾雨村道,“可是伯爷,如今江南这边,也唯有倚靠伯爷这根定海神针了!”
贾雨村起身朝谭靖躬身行礼,“下官身为金陵知府,牧守一方,身负为民请命之责。下官虽然喜得麟儿,却是也是下官一家之事,原本没有叨扰其余人的意思,但这一次,诸多人上门请命,一定要下官摆上一两杯薄酒,希望通过下官与贾琮谋个见面,其用意,是因为大家都非常忌惮啊!”
“贾大人口中的大家指的是谁?”
“伯爷,多数是金陵商贾。士农工商,这些个商户,虽说一向上不得台面,但一来,他们也是我大顺的良民百姓,二来,商贾,行商坐贾,南货北卖,‘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我江南之富庶,原也离不得他们。”
谭靖倒也没有想到,江南的商户们是如此容不下贾琮了!
他心头大喜,点头道,“贾大人所言甚是,只是这些商贾是闻到了什么味儿?还是说,贾琮处又有什么异常?”
贾雨村道,“前些时,贾琮将薛家大爷给绑了,挂在城楼之上,薛家乃是皇商。前有甄家之事出了,如今又轮到薛家,这就难免让人猜测,下一个该是谁了?唉,虽说,这难免有惊弓之嫌,可事关身家性命,谁也不敢轻忽啊!”
谭靖也跟着一叹,道,“贾大人前来,又是为何事?本伯前也说过,若说让本伯前去与贾琮打招呼,指导其行事,怕是不妥。”
贾雨村道,“依下官看来,纵然伯爷愿意去指点那小儿一二,他也不会听,若是让伯爷受了那小儿的欺辱,下官万死难辞其咎了。为今之计,为了保住我江南这一片繁庶之地,不让今明二年的赋税受到影响,也只有举所有之力,委屈贾琮了。“
这正合了谭靖的下怀,也可以说,贾雨村这一次来,并不只是代表他个人,而是整个金陵,或者往大了说是江南文官世家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