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先生眉头一动,转念细思片刻,这才明白过来,程三五犯下如此重罪,苏望廷极力掩盖尚且来不及,怎么会对自己坦白?他向自己述说程三五的过往隐秘,定然另有用意。
“伱……就不怕我出卖程三五,拿他邀功领赏么?”长青先生反问道。
“先生品性高洁,想来不屑做这等事。”苏望廷缓缓言道:“而且我要是没猜错,先生……俗家姓唐?”
长青先生脸色一变,放在膝退上的双手立时攥紧。苏望廷接着说:“早年间,我在陆相爷门下办事,曾协助在南阳置办一处产业,用于安顿一对母子。后来听同僚提及,那位母亲早早病逝,其子被一位嵩岳道人接走。”
听到这话,长青先生猛然站起,仿佛陈年伤疤被人以精巧手法一点点揭开,痛苦直锥心头。
“先生随母姓唐,父姓陆,对否?”苏望廷表情平静,让人看不透其内在心绪,说出的话语在长青先生耳中却堪比炸雷。
长青先生表情扭曲,几乎咬碎了牙,好似受伤落单的雏兽低咆不止:“你这是在威胁我?”
“威胁?这话从何说起?”苏望廷摇头:“先生的身世能够用来威胁么?我只是觉得,既然我将老程的过去告知先生,那就理应彼此开诚布公,我只是顺便帮先生把话说透了。”
长青先生恨火中烧,却又不敢发作,唯恐露怯,沉声言道:“是我看走眼了,区区州刺史哪里配得上你?像你这等深沉心机,就应该到朝堂上,跟那阴狠毒辣的陆衍彼此撕咬!”
苏望廷不以为然,继续问:“先生当初协助茂才社,想来正是看中吴茂才庶出身份,不为父兄所喜,因而有同病相怜之感?”
“我跟吴茂才不同,我从来不打算讨好那些阴毒小人!”长青先生拂袖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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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先生后来又为何协助我们对付安屈提?”苏望廷又问。
“安屈提祸乱一方,我自己深受其害,岂能置身事外?”长青先生驳斥道:“程三五并无职责,尚且会挺身而出,我难道还会不如他?”
“我正是看中先生这一点,所以希望你来日能多多照拂老程。”苏望廷表情认真:“老程易受他人利用,若无才智高明之人指引,只怕又会做出错事。先生既然说陆相阴险毒辣,那你是否想过,老程在他手下,会成为何等可怕的凶器?”
长青先生一愣,缓缓坐下,他饱含警惕看向苏望廷:“这种事你就放心交给我?哪怕你日后无法出仕,照样可以带着程三五归隐乡里。”
“老程那个性子,你觉得他能够闲下来么?”苏望廷笑了:“而且我料定回到长安,陆相爷对老程必然另有安排。连那等灭门大案都能包庇下来,陆相爷断然不会对老程置之不理。”
长青先生没有接话,苏望廷的心机盘算让他不得不佩服,如果自己真的想要报复那个无情之人,那么让他的谋划落空,或许远比正面复仇来得容易。
那段与母亲相依为命、备受冷眼、艰难求活的记忆,此刻如同沉渣泛起,几乎要让长青先生窒息。
将那股恨意压到心底最深处,长青先生稍觉舒缓,对苏望廷言道:“可以,我答应你。”
“多谢长青先生。”苏望廷随后又问:“明日将至崆峒山中黄观,不知是否容许我等进门参拜?”
“前山本就容许俗客往来参拜,至于后山……我也要到了才知晓。”
长青先生说完再度起身,苏望廷拱手相送:“先生早去歇息,我稍后……”
这话刚说完,两人对视一眼,想到客房中那鼾声如雷的程三五,轻笑摇头,谁也不曾挪步。
而在两人无所察觉的凉亭之上,阿芙身形隐没在黑暗中,默默注视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