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斗志昂扬的坎沙·杜拉欣不同,停留在莫加厄的赛瑞斯·文德尔是忧心忡忡——他的前路上,看不到有着落的尽头。
生在博萨的他,本该是个随亡母在深巷里腐烂的死婴,却受到命运的垂青,被旅游的木精灵带回朝晟的林海、抚养成人。
他是幸运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视他如己出,给他提供了温馨的环境,让他沐浴了春风般的亲情;他是聪颖的,还是读小学的年纪,便加入中学生的行列,与年长他一轮的哥哥姐姐们交上朋友,收获了知识与友情。
他生得可爱,漂亮到像是女孩。绿松村的孩子们夸他是全村的招牌,班上的同学总要捏他的脸蛋;他温柔懂事,在哪里都能交到新朋友,即使在陌生的异国他乡,也有人为伴。
但他也有避不了的噩运、也有躲不过的梦魇。
自小,幻觉就缠绕在他的身旁。他当那些真切的画面与声音是孩子都有的幻想,却不知那是本源的力量。
冥冥之中,他在一个平凡的假日与家人去旅行,却被林博士针对元老的刺杀所波及,更是如丢了魂似的,在失去意识的同时,化身提线木偶,重创了林博士、杀死了元老,去抢夺神秘的初诞天晶。幸而母亲的呼唤喊醒了他,让他摆脱诡异的操控,在昏迷中躲过了事后的祸乱。
可帝皇使者到来了。
消沉多年的帝皇使者、久不抛头露面的班布先生找到了他。班布先生与他面谈,告诉他本源的力量,要他随自己出国,学习对本源的掌控。他与班布先生在格威兰的温亚德落脚,坐看林博士的逃亡。在温亚德,他结识了多弗斯一家,与多弗斯家的女主人齐约娜与小主人阿纳塔成为了好朋友。谁承想,阿纳塔的父亲、多弗斯家的家主杜森,竟然是当地的蛇头,专营人口交易的买卖。而班布先生给他的考验,则是当着阿纳塔与齐约娜的面,杀死杜森,否则,班布先生会将多弗斯一家处死——哪怕阿纳塔对杜森的生意并不知情,哪怕齐约娜只以为丈夫在走私海运。
那是他的底线第一次被突破。他是不愿去动手,不愿去杀死杜森的,可他清楚,倘若他敢犹豫,班布先生真的会施加冷血的刑罚——想保住阿纳塔与齐约娜的性命,他唯有踏过那条红线,成为处刑者。就算班布先生认可了他的决心,代他赐给杜森死亡,他也知道,有些原则,是再也回不去了。
面对和蔼的班布先生,面对观念诡谲的帝皇使者…他害怕了。他想妈妈,他想朋友,他想回家。班布先生体谅了他,交待他最后一桩任务——那就是陪同一个笑盈盈的少女去旅行,去纠正少女的心。
他是孩子,他是学生,他还在应当被大人照顾的年纪,却要去照顾、去教导一个成熟的女孩,教人家何为对、何为错?莫说别人,连他自己的心里都没有底。
但他能怎么办?回绝班布先生?谁有那个胆量?在班布先生面前,连格威兰的国王都要打落牙往肚里吞,在全国的民众之前老实走个过场;连格威兰的贤者,都要视而不见,任由班布先生要挟受其保护的君主。想来,能回绝班布先生的,只有死人与神圣帝皇——毕竟,二者皆是沉默者,无需担忧随拒绝而来的惩罚。
无法拒绝,那就答应。
答应吧,统统答应吧。
他答应陪在伊利亚·格林的身旁,尽心尽力地靠近、全心全意地交往,可不知为什么,他与格林小姐的关系罕有进展。他明明很用心,尽量顺着格林小姐的心意办事,还照顾格林小姐的起居,帮人家洗衣订餐,可他总是摸不到格林小姐的内在,听不到格林小姐的秘密,没法与格林小姐交流,反而是被格林小姐逗弄,又一次突破了底线…亲手处死了一个恶贯满盈的警探。
格林小姐的话,总是有道理的;委托人的理由,也是其情可原的。可当他真的动手杀了人,那种失魂落魄的恐慌,比在温亚德的时候更复杂。
他不懂,为什么共治区的法治如此破败,为什么班布先生要推出“以血还血”的委托方案,为什么明明杀死的是坏人、是有罪的恶人,他却会恐慌?是他不该动手,不该去杀人?可如果他不行动,有的是圣恩者乐意接受委托,给罪大恶极者应有的惩罚。
是的,正如格林小姐劝告他的那样,他所做的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假如是别的圣恩者接手,指不定有多残暴的酷刑等着那些人受。所以,他没有错,他做得好,他做得对…
对吗?
他明白,假如他的行为无误,那格林小姐的行事方针,亦是正解。那么,他答应班布先生的事,自然会不了了之——格林小姐在大是大非上都没有错,凭什么班布先生的一句话,就判定了人家是个歪心思的坏女孩?
认输吧,妥协吧,这是最好的方法——对两人都好,双赢。只要他对班布先生说,格林小姐仅仅是缺了生活方面的自理能力,并无别的毛病,兴许,班布先生会欣然一笑,放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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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回家,想回家,他想回家。
想回家的他,把这些经历、这些想法,都对着陌生的城市吐诉清净了。
小小的少年坐在天台的边沿,乌黑的秀发随风飘扬,懵懂的大眼睛里,是和霞光一样的苍茫。他是在对城市吐露心声,也是在向朋友倾诉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