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不信!”
“不信?不信你问问她!她是主家的信子,你问啊!”
“问你娘!俺又听不懂,俺咋晓得?”
少年气得掰了饼子,扔一块砸到老行商脸上。泄完气,他蹲下身子,俯在木妖旁边,见这被自己逼着吃喝拉撒时、恨不得活啃了自己的东西,是换了副公鸡瞅菜蚜的神情,一颗心登时凉了半截。
他敢说,老行商是没有诓他,说得是实在的话,遂出了客房,喊店家打了壶酒,给老行商斟了盅:“老爸爸,你说的,保真不?”
“不保真,我跟你姓!”老行商又灌了口酒,拍着心口,气喘如牛,“你这娃娃,怎么成了御天士,还要掺和这档子事…”
“俺乡里人太多,俺不带他们出来混,统统都得饿死嘛…”少年摸着下巴,瞥着木妖的眼睛,心虚得很,“咋办嘛?跟官老爷说说…”
“说?你敢说,他们就敢跑!信不信,你带我去县衙,跟他们把话挑明了,他们马上拉你到后院去,说是我讲假话,叫你别信,快回去野林里干活,他们好收拾细软,往北地跑啊?”
“那咋办嘛!”
“你…就当啥都不知道,我先帮你问问,这姑娘我认识,收货的时候,我去过她家寨子,卖我个面子,该莫问题,”老行商把酒壶一推,走到木妖的身边,蹲着问了几句,又吓得爬回桌旁,“你个天杀的!你都干了啥!你把人家扒光了,还…”
“她不吃饭,俺要喂她啊!扒光了扒光了,她要拉屎撒尿,俺不得给她洗、给她擦?”
“你…你个…罢了,我再问问…”没心思再骂,老行商又跪了回去,低声下气地劝了好一会儿,终是面露难色,“娃娃呦,她不放过你,她说你杀了好些木妖精、木灵,说你是个…畜生,等事情了了,她不动你,也有的是人寻你麻烦。”
“麻烦麻烦,咋麻烦嘛?骂俺畜生,她不畜生?”喝了两口酒,少年把酒碗一砸,指着木妖的鼻子,使劲儿地骂,“俺饶了你的命,俺还给你喂饭喂水,给你打水洗尻!你晓得不?俺娘死的时候,俺才给她洗过一回澡!你个傻鳖,俺哪里畜生?你上上下下,俺都看光了,你说说,俺动过你、揩过你油么?硬要说,你都给俺看透了,不得算俺半个婆娘!俺要是畜生,那你也是畜生的半扎婆娘,好不到哪儿去!”
“哎呀,我的娃娃呦,你可消停了罢…”老行商把他拽开,躲到一旁,苦口婆心地劝导,“要我说,你放心,他们木灵啊,讲礼数、好面子,你逮准机会,把她还回去,她的家里人啊,瞧她是完璧之身…就是黄花闺女、黄花闺女!懂不懂?他们肯定不为难你,事情就过去咯…”
“你是要俺扛她回去?”
“是的呦,娃娃啊,扛人家回去,请罪!”
“俺大字不识一个,你可莫诓俺,”少年是稍加寻思,便将木妖一裹,又背起来了,“你跟俺走,俺给你粮吃,你帮俺通气,免得遇上他们,他们听不懂了,就知道乱叫。”
“我还没讲完呢!你急啥!”
“又咋嘞?放屁都要憋半边,你倒是讲啊!”
“我是说,你要是信得过,你找几个人,跟我送她回去就成…你没必要亲自去哇,你不是御天士么,你往北边跑,去北边找活干,去神宫…反正就是好过活。事情我们做,免得你去了,有啥变故…”
“不中,俺手底下多少人,等着跟俺吃饭呢。没俺领他们,他们又要瞎窜,给官兵撞上了,讨不着好!”
话已至此,老行商也不多劝,顺了他的意思,叫店家买了些饼馕药粉,打桶水洗了把脸,还找差人要回了被抢走的钱货,同他上路了。
临行前,少年三令五申,叫大家沿大路走,别进林子里瞎逛,遇上木妖了,也别动手,老实避开,莫生冲突,打些野味、摘些野菜和菌子就好。
慢慢悠悠地,他们逆着人流,又往湿林里去了。赶了十来天,追着少年的人越散越稀,一些人四下嚼舌根,说当家的给木妖迷了心窍,是要回去当上门女婿,再不跟他们吃苦头了。
听在耳里,烦在心里。行在前头的少年郎,把木妖放在树荫下,随手摘了片野菜喂给她,边喂边唠叨:“你瞧,他们说,俺贪你身子,要入赘你家…他们胡说八道,你长这样,眼里头瞅着像老虎,吓人得很,哪个人敢娶…”
木妖嚼着菜叶,看着他,不再像望一个死人,倒是像望着快痨死的病鬼,可怜得紧,把他望得心里头刺挠,火气又上来了,喊来管事的程老头,拿了些肉干来解馋,恨得咬牙:“你甭说,你们木妖怪的肉,有味道的,俺可稀罕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