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伊利亚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今天,格林小姐是不想给少年辩驳的机会,只是看着他,慢悠悠地讲述貌似正解的道理:
“是吗?那我们退一步讲,就说折磨他,逼他发疯的罪魁祸首吧。该负责任的,是那些官员、嫖客、流氓,与保持沉默,不敢出手相帮的学生家长吧?这些恶毒或冷血的人,都不来照料、不来弥补过错,身为与事无关的过路者,一个风波平息后的看客,你又同情什么、施舍什么?”
头一次见识到格林小姐的咄咄逼人,少年如坐针毡,思来想去,终究是服了软,没有争执,只是解释,说他没有迁怒、怪罪格林小姐的意思,也不是说,非要给行厄运的人塞多少钱,好安抚那颗听闻悲惨往事后、咚咚直跳的心,他想的,是见到身陷不公中的遇难者,若是尚有余力,不如尽己所能,提供一些微小的帮助,至少叫这些人知道,世间还有温情存留。
这时候,西沉的阳光拓在了格林小姐的身上。她没有与少年争辩,而是抬起头,望了眼忙碌一天后、裹上了橘红的晚阳,回身撑在护栏上,俯视干涸的河道,对孱弱的河水收起了笑。
湍流中的倒影,是残缺不全的圣堂之塔。这座方尖的黑塔,是中洲人的信仰,是公正严明的帝皇怜爱世人的符号。若是说,最能麻痹苦难的药品是什么,专业的医生会给出五花八门的论述,可格林小姐却有不一样的答案…
宗教,才是麻痹苦难、蒙蔽人心的猛药。
圣堂,帝皇,这里的人离不开圣堂,这里的人满嘴是帝皇。帝皇给了他们什么?命运、幸福、财富和地位?不,认真想来,除了格威兰的大兵,帝皇不曾给过他们任何“奖赏”;那些矗立在珀伽的圣堂,又给予过他们什么?一些离不开儿童、狎妓的圣职者笑话吗?
不过,依据那位店主的说法,圣堂的人会布施些物资,帮助受难的可怜人生活,听上去,还挺美好。
可在疯汉未疯的时候,圣堂怎么不站出来帮他一把?有着信徒的支持、统领着千千万万的信仰,圣堂不该是一呼百应,对迫害市民的昏官、流氓、外国人施压,扞卫信徒的权利,彰显正教的担当吗?
是无胆、无勇、无能还是无心,才导致圣堂的援手珊珊迟来?答案是不定向的选择题,或者一项,或者多项,或者皆错。如果让格林小姐总结,她可能会说,真相兴许是兼而有之;如果让富有见地的帝皇使者回答,他会斩钉截铁地告诉少年,在落难后搭把手,远比正在受苦时帮人解困,更能收买人心。
回看远处的便利店,一个金发蓝瞳的男人是阴沉着脸,掀开了帘布,把一袋装满了方便食品、营养品和消炎药的塑料包,交给了帮疯汉解绑的店主。
他无视了店主的慌乱,先作出中洲人的仪态,把双拳以掌心向上、对顶在胸前,又将大拇指的内面、食指的背面各自相贴,在这如尖塔的祷告之手后,说明了他的来意:“愿祂的光指引你的路,愿他的仁爱治愈你的心疾。我说,帝皇佑你周全;你说,永念帝皇在上…感恩帝皇,礼赞帝皇。”
念完仪式性的台词后,他问了问店主,这位迷途羔羊的情况可有所改善,可店主是苦笑着挪开,让疯汉看见他的格威兰人样貌,用那被绳索束缚的癫狂,给了他最准确的回答。
他悲悯地摇着头,为同胞的罪行、为官员的无耻作了番忏悔的批判,安慰笑容苦涩的店主,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要相信帝皇安排的命运,相信任何罪行逃不脱神圣的制裁。
然后,他走出门,在街上走了好久,拐进一条道,与守门的保安打个招呼,走进了街区最深处的一座圣堂。
圣堂的方尖塔里,信徒寥寥。早来的信徒,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在拿着抹布拖把,帮圣职者清扫那些讨厌的尘埃。还未到每晚的布道时间,多数信徒仍在赶来的路上,能提前到这里帮忙的,都是没有工作,安享晚年生活的老头子和老太太,年轻人?年轻人,可没那精力每天来听冗长的布道,要看教典,他们不如买一本回家,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这样,他们就能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也是帝皇的信徒,不用担心被啰嗦的长辈说三道四,想着怎么应付那些去圣堂听废话的邀请函了。
等方尖塔的黑曜石地板亮到发滑,为首的圣职者给打帮手的信徒们敬了些黑茶,请他们在外稍歇,等座椅布置完毕,便会敞开帝皇的门扉,令他们最先来沐浴神圣之光。
门刚关上,圣职者们便聚在一起,全没了布道宣讲的严肃之态,是各拍各背、各说各话,年轻的抱成团,年老的聚一块儿,聊起最近的快活事,好不热闹。
只有那位金发蓝瞳的格威兰人,是独自站在书架前,翻着写满爬虫文的教典,不时窃笑。教典的开篇,书写了一段有趣的故事,讲的是帝皇降世后,崇拜祂的人们,自发围聚在祂身旁,接受祂的指引,聆听祂的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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