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格威兰的旅行者,不怎么讨喜呢,”等擦干净了赛尔的脸和头发,格林小姐捏着两张湿巾,轻飘飘地扔进了垃圾桶里,笑得更加幽远,“说说看,他是犯了哪些毛病,见了我们就受刺激?”
店主脸色苍白,支支吾吾的,不太想说明白:“哎呀,这…您别跟个疯子杠上嘞,您看,您都懂咱们中洲话,肯定晓得,有些人,是有难言之隐…”
“是吗?嗯,这么一来,我倒是更有兴趣了,请讲讲吧,如果您吝惜言辞,不肯满足我的好奇心,那…”格林小姐捏着下巴,歪着头,向高处瞟了眼,“文德尔,帮我报警,就说这里有人歧视格威兰的游客,甚至在公众场合进行人身攻击呢。”
无需多说,店主立马认怂了,不仅把看上去是带着小男仆旅游的格威兰来客请进了店里,还拆了包面巾纸、拿了瓶廉价香水,好帮他们清理清理衣物,遮一遮口水的臭味。
那位疯汉,嘴里是塞着硬面包,被报刊亭的老板反捆在墙角,盯着走进来的格林小姐,拼命地哼哼唧唧,估摸着,是又在念叨开始的那句话,叫格威兰人滚出去。
见势不妙,来帮忙的报刊亭老板擦了擦汗,捎了瓶水,溜之大吉。店主只能给格威兰的贵客撑起便携凳,自己则坐在装啤酒的瓦楞纸箱上,抱歉地叹了口气,瞥着疯汉,讲起了这人的经历。
早些年,这家伙可不像如今这般疯癫,是个朴素的数学老师,在珀伽的一所小学施教。
那时候,珀伽还不是现在的大城市,撑死了算座繁华的镇子。彼时的学校,是人满为患,就说他执教的小学吧,一个红砖搭的四层小楼,要塞下二十间教室、两千个孩子,厕所都是铁板搭的旱厕,要定时请人掏粪池,免得积满了发臭,影响教学。
在那所小学里,还年轻的老师度过了两个十年,不仅娶了志同道合的女同事当妻子,还喜得千金。女儿学业有成了,更是放弃了大城市的工作,回到家乡帮父母分担忧虑,虽然生活清贫,却是家庭和睦,其乐融融。
但好景不长,钢铁和煤矿成为了珀伽的主流,老旧的地段,吸引不来投资的生意人,让政绩不佳的官员十分头痛。当时的区长拍断大腿,想出了一个馊主意,那就是给占了黄金地段的倒霉蛋们,按设备与建筑的质量,分个三六九等,每年都要评个级。
如果每次都入选最差的那档,不用两年,就要白白给征迁掉,拿点微不足道的补偿,乖乖滚蛋。就是学校,也不例外——这可把步入中年的老师愁白了头。校长是不敢得罪上面的人,早早跑了路,学校里,就只剩他们这些老师,和一些学费都交不起的穷孩子,上哪去拿钱修缮教学楼啊?
就是带头掏光存折,他们也只把学校的围墙推倒重建,外加修了个混凝土厕所而已。这还不算完,为了请客打点,让审查的人员网开一面,学校里的女老师还得陪酒陪笑,被色眯眯的家伙占便宜。可为了学生,她们都忍了,只求多宽限些时间,起码教完这一届的孩子,再卷铺盖走人。
危急关头,老师的女儿瞒着父母,干了件不耻的事…那就是突破底线,靠陪睡赚钱,靠上床疏通关系。
可怜的女孩哪里知道,肉体的贿赂虽然有些成效,但也不多。那些审查的人,那些抽烟喝酒的官,都指望着他们早滚蛋,好拆了这座破学校,建工厂赚钱。这些人是嘴上哄哄,该降级还是降级,没有办法,女孩只能找些格威兰的客户,指望着多赚些钱,好歹修好学校的操场和教学楼,让这一届的学生读完书,却给那些变态的格威兰嫖客打了兴奋剂,活生生玩死在了床上。
格威兰人犯的事,炸开锅了,也是共治区的官赔钱。可区长特批的慰问金,光是丧葬,就用了一半。当父亲的去说理,反被打了一通,于是他组织家长和老师游行,却怎么也想不到,紧要关头,家长们都丢了胆,敢上街示威的,只有学校的老师而已。
然后,一帮混混拦住了他们的队伍,在一阵推搡后,捅死了他的妻子,砍伤了好多老师,哄散而去。警察不管,记者不报,受了丧女丧妻之痛的男人,就买了把匕首,趁着区长巡视,给了他胸口一刀,却没捅穿那层护心的肥膘,被保镖揍了一顿,扔进警署。
不知是帝皇庇佑,还是命运怜惜,这位老师疯了,不用坐牢,医院也不想收,便扔他在街上,叫他疯疯癫癫地讨饭,一见格威兰人就冲上去喷两嘴。
至于那位区长,则是步步高升,调离珀伽,去了更南边的麦格达,荣升为麦格达的市长,不时在新闻里发言,毫不记得珀伽有个疯子,有个他亲手创造的、家毁梦灭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