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是其他学医的后人都死的七七八八了,就这一脉勉强靠着种地,传承了下来。
不过还真种出了点名堂。
“可愿入朝为官?”
“小老儿自是愿为朝廷效命。”
刘恪草草走了个过场,便道:
“既然伱提出了种植冬麦,那这日南郡种植冬麦,就由你负责。”
“此外朕还有些稀奇作物,你可拿去琢磨琢磨,若是能成功种植,大大有赏。”
刘恪让人去取玉米、红薯交予华仲邈,便继续在田里逛着。
他的主要目的,是视察陈伏甲同志的工作情况。
目前来看,陈伏甲干得不错。
将士们在帮助流民安置,协同秋收。
他还看到了将士们仗着自己孔武有力,帮助百姓们挖蓄水坑,方便百姓们挑水,灌溉田地。
“军民一心。”
单从一个挑水,一个蓄水坑,就能看出不少东西。
大汉民风彪悍,往往会因为抢水而发生斗殴事件。
这交趾国中,有南越土着潜移默化带来的倔脾气,自然更甚。
但有官兵参与其中,秩序便好了许多。
“军民鱼水情,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刘恪呢喃一声,这是各国都不能理解的一个现象,唯有大汉有这个基础。
那些会在农闲时,与官军一同杀敌蹭军功的良家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很快,众人便找着了陈伏甲。
陈伏甲昂首挺胸,就站在田边。
说来倒也神奇,哪怕在田里,他那一身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华服,愣是没染上多少泥。
他在蓄水坑旁边圈了块地儿,而那些歇下来喝水的农人百姓,都围在其身边。
“你们知道天子为什么要分田?”
“因为我们没田。”
百姓们笑成一堆。
这个官儿看着挺大,文质彬彬,看着就知道有学识。
光气势就挺唬人,没想到却问出了这种蠢笨的问题。
陈伏甲却是一脸正色,继续道:
“你们为什么没田?”
“因为这交趾国的田产,被假称天柱神托世的国君给占了。”
“被朝中文武官员给占了。”
“被地方豪族给占了。”
“他占几千亩,他和他占几万亩。”
“你们,就没田耕。”
“要么当流民。”
“要么做佃户。”
百姓们没有再喧闹,而是静了下来。
他们不是不知道,他们也知道自己的田去哪儿了。
可他们没能深入思考,也不敢深入思考。
无论是国君,还是朝中文武,亦或是看着最为弱小的地方豪族,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动辄家破人亡。
刘恪就在远处默默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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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伏甲有点背叛自己的阶级啊,他可是世家之人,威力加强版豪族。
真要说到土地兼并的问题,世家没少干。
这等于是骂自己。
陈伏甲倒是活得很通透,他对老师杨仲所言,当臣子就要当臣子的样子,理解的更深了。
不要多想,他觉着皇帝要调动交趾国的百姓,去打击交趾豪族,去打下整个交趾,那他就会尽力调动这些百姓。
至于自身世家的利益,暂时排在后面。
再说了,就算皇帝以后真的要对土地利益动手,他陈家的地在颍川,大汉朝廷的手还摸不着。
而到了大汉真能摸着颍川土地的时候,说明已经兴复汉室了。
东胡人都被皇帝赶走了,到了那时候,世家更加不能多想。
陈伏甲负手而立,继续道:
“当流民,吃不饱,地方上要是不赈灾,就只能饿着。”
“全家老小的命,都系在他人之手,只能指望别人大发慈悲。”
“当佃户,给豪族耕地,老爷们说田租说定多少,就定多少,灾荒歉收,他大斗进小斗出。”
“一年忙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结果家里没半粒存粮,还得跪着。”
陈伏甲忽然收了声,按照他所学的辩论技巧,在罗列项目之后,应该给与具体事例。
然而这个事例他给不出来。
就算能编出来,也没有任何真情实感。
毕竟真要算起来,他可能和豪族更有共鸣一些。
不过百姓们打开了话匣子。
一个刚咽了口水,休息没一会儿的汉子,直接哭了起来:
“俺的命苦啊!”
“俺原本是有地的,这朝廷年年加赋,县令也变着法摊派。”
“俺交多少,官府就纳多少,小斗纳完,用大斗称量。”
“嘿,你猜怎么着!”
“十斗变五斗,五斗变两斗,硬是说不足数,还得补交。”
“要是丰年,交了也就交了。”
“可要遇上灾年,交不够数,就要把俺的田收了,俺只能去找豪族借,又要被豪族坑一遭。”
“都是坏人,坏得很!”
“这地要不得,还不如流民,赔钱耕地,是人是鬼都要喝俺的血!”
汉子说着说着,也就不哭了,咬牙切齿,满脸气愤之色。
可他看着陈伏甲,以及地里帮忙收着粮食的汉军,一阵手足无措,赶忙打了个补丁:
“俺说的交趾小朝廷,伪朝廷!”
“大汉朝廷,好!”
他挥着拳头,试图让自己的话更加有力一些。
汉军确实好啊!
战斗力强不强,皇帝长得帅不帅看,施政怎么样,其实都不重要。
打豪族,给他们分田地,做了实事,那就是好!
有了汉子开头,老百姓们纷纷倒起苦水。
有个老头儿道:
“这还是有田的,俺家的田,去年就给人占咯!”
“俺也是个苦命人,膝下没儿子,受了委屈,也没地儿诉。”
“指着国君开仓放粮呢,就被赶到日南郡来了。”
“经九真郡,过长山,走了这么长一段路,草鞋磨破了,脑子都是迷糊的!”
还有个干瘦汉子也道:
“我到日南郡的时候,身上就一张饼。”
“这块儿饼,吃点野菜,喝点水,舔上一口,得撑上个把月。”
有人忍不住发问:“现在饼呢?”
那干瘦汉子面露难色:
“饼还在呢,小倒是没小多少,就是馊了。”
“现在吃吧,有新鲜的不吃吃馊的,心里总觉着委屈。”
“但是不吃吧,又觉着浪费,多好一个饼啊.”
这些流民、百姓,可能别的没有,但要论及惨来,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不惨的。
要是开个大汉好声音,曲不用唱,光是在台上卖惨,都能卖个三天三夜,还卖不完。
那诉说着自己凄苦经历的百姓们,望着收获的粮食,想着以往的经历。
只觉得心理落差太大,愈发觉得以前委屈,不约而同哭了起来。
见百姓们哭了一场,陈伏甲这才道:
“交趾小国,从未想过体恤百姓,以至于有了今日。”
“看看那些南越人,甚至因为被侵占田地,而不得不躲进深山老林苟且。”
尽管南越土着就喜欢住在山林里,但群情激愤之中,没人在意这些细节。
南越土着,就是被逼的!
甚至交趾国君还自称天柱神转世,来压迫南越人!
“现在汉军来了!大汉天子来了!”
陈伏甲说完这句话,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天子给大家分田,将那些为富不仁的豪族,全都分家析产!”
“将得来的田地,全都分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