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只是想问你一句,他对你不好吗?”我只为这一个答案而来。
“好?”他这次笑得更大声了,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的存在就是他人生黑历史的印证,几十年了,我像一只被他藏在角落里永远不能见天日的地沟老鼠,在他叶庚华的认知里,只有从他老婆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才是他眼里真正的儿女,你觉得他对我好吗?你要不要回想一下自己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再对比一下我过的什么日子?”
他没有歇斯底里,反而语气相对平静。
他显然并没有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他倒了,我才有机会见天日不是吗?小妹,虽然户口本上我姓俞,但DNA证明上,我也是他叶庚华的后代,你和你哥有的,我也该有。”
“只是图财的话,你送他进去是愚蠢的做法,叶家倒了,你以为你能拿几分?”我想不通他的行为。
“愚蠢?哈哈,叶芳菲,你才是叶家最蠢的那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小公主,活在别人为你构建的象牙塔里,不懂世间险恶,连自己最崇拜的父亲都没看清是什么人,你就甭在我面前发表高见了。”
俞兴洋说话不再客气,他看我的眼神仿佛真的在看一个笑话,仿佛他知道很多我并不知道的事。
他的话很难听,但我没有被激怒。
毕竟有一点俞兴洋没说错,我确实活在家人为我构建的象牙塔里。
我和俞兴洋注定不是同一个阵营的人,他要的是利益,我要的是家庭。所以,我不再和他多作沟通,离开了。
离开之前,我听见他说:“我没做错,你们没有资格恨我。”」
……
「……
这些天,我们找遍了所有该找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
父亲的事情牵连太多,敏感时期,无人想惹一身骚,都选择自保地退后,唯恐避之不及。
我再次想起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朋友如此,那亲人呢?
最近,真正体验了一遍什么叫世态炎凉。
妈妈回娘家求了个遍,可外公已年迈,早已失势,就算他再宠爱我妈,如今也是有心无力。而舅舅们,都在找理由推脱,帮的忙无关轻重的,都算不上搭把手。
昔日在方家因为嫁得好而风光那么多年的母亲,近来却因父亲的遭遇在方家变得卑微不已。
而这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只要能帮到爸爸,她都可以豁出去。
可当她知道了父亲出轨的事,甚至在外面还有私生子,瞒了那么多年,最后被自己私生子出卖,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每天在家以泪洗脸。
对她来说,老公一直是她的天。
如今,连夫妻的信任都遭到了践踏,她大概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吧。
我突然在想,如果当初我把自己看到的画面告诉妈妈,会不会今天是另一个结果?
我有错吗?
我有错的吧?
因为我自私,因为我害怕,我选择了把秘密藏在心里。如今妈妈的崩溃,是否也有我的一份责任?
我好难过。
大哥最近脾气也变得无比暴躁,和嫂子时不时就发生争吵。
这个家,因为父亲出事,变得支离破碎了。
它曾经的美好,像一个不可触及的幻象。」
……
「……
今天,和妈妈去见了爸爸一面。
我从没见过这么憔悴的爸爸,心里特别特别难受。
妈妈对爸爸开口的第一句话显得十分无力,她哽咽着说:“我逼我的宝贝女儿用她的婚姻来救你,结果你转头就被自己的私生子出卖了。叶庚华,你可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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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原来你一直在背叛我,背叛这个家,我却傻乎乎像个白痴一样以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我托付的男人。”
“你特么不爱了为什么不早说!你还是个男人吗?!把私生子弄到集团的高位你他妈想恶心谁!叶庚华你就是犯贱!你有今天都是你活该!”
越说情绪越激动,妈妈没忍住最后发飙了,抬手狠狠甩了爸爸一巴掌,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在泄愤。
看管的人跑来把我妈拉住,我的泪水无声地流。
爸爸脸上的红手印很明显,他默默地低头承受着,没有吭声替自己辩解一句。
妈妈好不容易才镇定了下来。
“你就在里面好好反思吧,我不会再帮你,方家也不会。现在就你的好儿子明哲不肯听我的话,还在替你折腾,每天四处求人,活得毫无尊严,你满意了?”
她对爸爸撂下狠话就离开了。
爸爸垂着脑袋,禁不住颤抖的双肩出卖了他隐忍的情绪。
我哭了。
爸爸擦干了眼泪努力对我笑,他跟我道歉自己做错的事,说他曾经犯过的错他不否认,是他罪有应得,但这么多年,他没有不爱妈妈,没有不爱这个家。反而是因为太在乎了,害怕失去,才没把事情处理好,一步错步步错。
他一遍遍地说对不起。
我从不曾见过如此卑微的父亲。
曾经不管我遇到了什么困难,他都会淡定地帮我处理好,对我说:有爸爸在,放心。
他曾经是我的天,是我们这个家的天,而现在,天塌了……
他和我说,如果和高廷安一起过得不开心,想分开就分开吧,爸爸如今已经不构成把柄,不需要我牺牲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来拯救他。
他最后告诫我,不要全信赖高廷安,虽是夫妻,但有时候也该留点心眼,做个聪明的女孩子。」
……
日记读到这里,陆洲的眼眶早已泛红。
如同听叶芳菲在耳边低声诉说着自己沉重的过往,让他的心口堵得难以呼吸。
他不在她身边的那些日子,她一个人承受了太多。
而这还不是全部,接下来的每一页日记内容,都让陆洲更加窒息。
「……怎么会?求求了,谁来告诉我这只是一场噩梦?
他怎么可能在牢里自杀,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他绝对不会做这种傻事!
不至于,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一定是哪里出错了,这里头一定不对劲……」
……
「……我真的永远失去他了,怎么办?
好痛,怎么办?
我错了,爸爸,我错了,我不该觉得你罪有应得,你是不是在惩罚我?
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
……
「……每天都失眠,一闭上眼就是他过去的样子。
我已经没有办法用文字描述我的状态,很糟糕。
调查结果出来了,证实他为自杀。
我不信,我总觉得不对劲,一定是有人在杀人灭口,我要想办法查清楚……」
……
「……这些天稍微能睡着了,但噩梦每天都来纠缠我。
妈妈的状态比我更糟糕,她每天都活在自责里,她总觉得是自己那次对爸爸放了狠话导致他不想活了。
她精神变得不太好,要医生开安眠药才能入睡,头发白了很多……」
……
「……今夜又惊醒了,醒来一身冷汗。
好累,想爸爸了,好想他,要是还能像以前那样依偎在他肩头撒娇多好。
一切都回不去了。
近来妈妈的精神状态越发差了,父亲的离去,她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难以走出来。
而哥哥,则每天用超负荷的工作量来麻痹自己内心的痛苦。
我们谁都不好过……」
……
「……今天吃饭,听哥哥和大嫂在聊集团的事。
最近似乎集团内部纷争挺乱的,哥哥整个人看起来瘦了起码有十多斤,我问他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没有。
他说我帮不上忙。
大嫂却插了嘴,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地对我说:“你要是真想帮忙,那就让你老公收手,他只不过是叶家的一个女婿,别胃口太大,觊觎不属于他的东西。”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类信息,高廷安在动兴大集团?
自父亲出事后,我便很少见他了,也很少再回那个家。没想到父亲不在了,高廷安会做这种手脚。
大哥似乎不满意大嫂对我透露这些信息,当着我的面骂了她。
大嫂哭了,说我哥就是蠢!现在爸不在了,再不狠心点把家业护好,到时候指不定落到谁的手里,她哭着离开了家。
妈妈全程一声不吭,她碗里的米饭都不知道有没有吃两口,她消瘦了很多,轻叹了一声气说吃饱了,就回房了。
这个家,越来越不像个家了。」
……
「……我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去当面找高廷安聊了,我直白地问他是不是在打兴大集团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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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永远一副温润斯文的模样,慢条斯理地对我笑。
我以为他会解释,为自己找合理的借口。
却没想到,他反而很直白地回了我一句:“我不能打这个主意吗?”
我对他这个反应感到极度不悦,近乎脱口而出:“你当然不能,你越距了!”
他摘了鼻梁上镜框,慢悠悠地擦着,“谁越距,我都没有越距。”
他的口吻有种说不上来的笃定,仿佛兴大集团本就有他的一份。
我皱起了眉头,正打算对他说,就算他是我名义上的丈夫,也不该有这种念头。
但高廷安的话抢在了我的前头:
“你是叶家的继承人,兴大集团本应有你一份。我知道你父亲走了之后,你没有心思再理这些烦心事,可兴大集团如今内部动荡,现在我不替你出手,到时候你是要吃大亏的,我是在为我老婆争取应得的利益。”
借口,好大的一个“为我好”的借口。
“谢谢你的好意,但不需要了。我家的事,我自己会和我哥商量妥当。况且我对集团没有兴趣,我早就表过态了,集团的事我不会插手。”
我对高廷安说。
高廷安:“你的意思是,你想把你该得的那一份拱手相让给你爸的私生子俞兴洋吗?你要不要先回去问问岳母,她希望你这么做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就算我要拿回属于我的那部分,也该由我来亲自处理,不用你操心。”
“菲菲,你是不是太把我当成外人了。商业之道,我比你更懂怎么操作,你应该信任我。”
我的脑海里,这时响起父亲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别太信任高廷安。
“谢谢,但这件事,我还是认为由我来和家人协商处理更妥当。”
“我不是你的家人吗?”高廷安挑着眉,“有求于我的时候,口口声声一家人,现在用不到了就划清界限吗?”
我感觉他在故意误解我想表达的含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最好没有这个意思,菲菲,容我提醒你一下,不要忘了当初你爸进去了,你哥能全身而退,是谁在背后保他。”
我当然听得出来,高廷安在警告我。
“既是夫妻,分什么你我?你说是吧?”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那双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
在那一刹那,如有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把我浇透,一个强烈的预感在我的心头涌起。
这怎么有点像一场阴谋?
难道他是有备而来?
如果真的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