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拜大唐的几百个国度里面,最多也就十来个能挡得住一百具玄甲吧?
“谢晚是真想杀我们,但大唐皇帝是想看清楚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胡伯,我不喜欢他这种做派,所以这桩事情的难处,不在于我们能不能破折一百玄甲,而是我压根也不想用修行者碾压的方法来破。”顾留白看着胡老三,声音微寒道:“长安的那些贵人越是想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来探我们的底子,我便越是不想让他们如意。”
胡老三虽然不是绝顶聪明,但他也一下子明白了自己东家的意思。
他们躲在阴山,叫阴山一窝蜂这种名字,杀人还要掩饰掩饰,不就是不想让人发现阴十娘是大剑师?
一个八品被人知晓就麻烦,更不用说他们里面有三个。
“他们这种试探我们的法子的确欺负人,东家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他想了想之后,说道:“不想用刀剑砍翻他们哩…那也可以想办法用水淹,用火烧,用毒也可以哩。”
五皇子一听就觉得这胡老三是个狠人。
顾留白问道,“哪种法子最稳妥?”
胡老三道:“用火烧最稳妥哩。用水淹太吃地形了,用毒除非是要先摸清楚那些玄甲士的所在,在他们穿上玄甲战斗之前就下毒。”
五皇子马上表示异议,“我大唐现今主要配备的几种玄甲,都具备辟火之能,真气贯涌之后,甲胄表面连火油都沾染不上,所以战场上哪怕用烈火堵住城门,玄甲士也能强行冲得进去。”
胡老三道,“这我知道哩,所以我要准备准备…要烧一百具玄甲的材料,东家你倒是要派人帮我,还要多支银子,不过好在是在幽州这种大城里,到明天早上应该弄得好哩。”
“没事,让周驴儿帮你就行,银子他会出的。”顾留白略微松了口气。
这半个幽州城都像是邹家的,人手和银子一点都不缺,就是到时候让厉溪治关照一下,防止走漏风声而已。
他现在比起谢晚的优势,就是来幽州来得早,而且已经和足够多的地头蛇搭上了线。
“五殿下,那要劳烦你赶紧通报一下寂台阁,谢晚这个堕落观修士不仅私调玄甲,而且还要谋害镇守黑沙瓦的功臣,让他们赶紧查查。”顾留白转头又对五皇子说道。
五皇子乐了,“谢晚堕落观修士这件事坐实了?”
“五殿下您说他是,裴云蕖说他是,邹老夫人说他是,幽州这些世家说他是,还有黑沙瓦的绿眸少年也说他是。”顾留白心情舒畅了些,“他不是也得是。”
五皇子很同情谢晚。
谢晚胆子够大,做事情够疯狂,但这顾十五做事情明显也是不讲规矩,不讲武德。
这人暗中谋划,准备来对付绿眸,却不知道自己的阴谋已经提前败露,已经要被群殴了。
寂台阁、李氏子弟、幽州门阀、裴氏、绿眸和阴山一窝蜂…这些个势力联手在这边围殴一个人,他都没法想那个人会有多凄惨。
只是他还是小看了顾留白的算计。
不只是这些势力,顾留白连突厥人、大食人、甚至天竺人都想用在里面。
吐蕃人倒是隔得太远,否则他连吐蕃人都想用。
这个时候顾留白想到了那块还没到手的天铁,“五殿下,云蕖说你在遮幕法会悬赏那块天铁,是要做什么?”
“我这不是怀疑这块天铁和你有关,想用这块天铁逼你现身嘛。”五皇子一拍额头,笑道:“我倒是忘记这件事了,不过现在也好,若是突厥人不出岔子,那这块天铁直接送到你手中,若是突厥人出了岔子,这块天铁就会送到我手中,然后我就转交给你,这就是双倍的稳妥。”
顾留白笑了笑,道:“若是到了我手中,我还得让云蕖送到遮幕法会,否则不是别人还要千方百计找这块天铁下落?”
五皇子讪讪一笑,“麻烦是略麻烦,不过好歹有悬赏钱。”
想到那悬赏的五万贯,顾留白顿时觉得五皇子这人虽然无缘无故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但好歹的确是个妙人。
“五殿下,你之前在遮幕法会之中说邹家内斗牵扯到中土和西域佛宗的争斗,但背后根本,却又牵扯到长孙无极与御史台,与皇族之间的争斗。这到底什么意思?”提到钱,裴云蕖便灵机一动,马上问了这个问题。
“河东孤儿,既然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自家人,今后你要问我什么,我自然不会装腔作势不回答,也自然不可能问你收钱。”五皇子一眼看出了裴云蕖的小算盘,顿时调笑了几句。
裴云蕖玉面一红,但打蛇随棍上,顺势道:“那五殿下金口玉言,可要说到做到,消息情报方面,我们可是要仰仗五殿下。”
“那是自然,你们若是翻船,我人头恐怕也不保。”五皇子认真起来,“我大唐立国之初,道家得势,因其根基深厚,隐然有和长孙氏等一众门阀分庭抗礼之势,我李氏对道家也颇为忌惮,故扶持佛宗来制衡道家,佛宗因此大兴,但到了今日,云蕖你想必也看得清楚,长孙氏为首的这些门阀已经取代了道家,牢牢把控着朝政,已经成为对我李氏威胁最大的存在。父皇忍了这么多年,最近这几年提拔林莆做了宰相,意图有些明显了。他这是要推儒道,选拔寒门仕子来慢慢削弱门阀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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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家地处幽州,能够出两个入主御史台的人,再有今日之财力和影响力,其实也是出于我父亲推动寒门仕子主政的想法。”
谈及朝政,五皇子的语气明显凝重起来,“只是结果如何,你们也清楚得很,邹家这两位人杰,岂会看不明白朝堂之中那些勾当,他们明面上是死谏,实际上还不是以报皇恩,用自己的命来扭转乾坤,将一些不可能的事情变得可能,帮助我父皇从长孙氏为首的门阀手中,拿回一些东西。”
“佛宗这些年兴盛,但夹在李氏和长孙氏中间,就渐渐变成了一块肥肉。”五皇子平静道:“佛宗的态度哪怕摆得再端正,哪边都不帮,但我李氏和长孙氏缠斗分不出胜负之下,就必须得从别处吃上一口大肉来壮大自身。那不管是我李氏还是长孙氏,就都要想办法从佛宗身上找肉吃。”
“邹家那两位入主御史台的大人虽然死了,但邹家在那段时间俨然是寒门领袖,言语相当有分量的,谁又能料到它骤然又和佛宗牵扯上了关系,出了一名佛子。”
“李氏和长孙氏都想对付佛宗,但邹家原本又是李氏栽培出来帮忙的。”裴云蕖皱了皱眉头,道:“那你父皇对邹家和邹家佛子到底什么态度?”
五皇子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佛宗的那些高僧在揣度人心方面,比我们更强。”
裴云蕖醒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时间早已给出答案。
十三年前,不空法师已经猜出了皇帝的态度。
念及邹氏的旧情,皇帝最多不会自己下场对付佛子,但似乎也不会出力保住佛子。
在他的棋局里面,终究是想推崇儒道,而让佛宗衰落。
所以不空法师让邹老夫人将邹嘉南送至关外,因为邹嘉南留在幽州必死无疑。
长安的年轻才俊们总是说教坊司的那些美妇人无情,只认银子不念旧情。
但此一时,彼一时,帝王何尝不无情?
……
月宇临丹地,云窗网碧纱。
长安太极宫,甘露殿之中,大唐帝国的皇帝,正在对太子进行一场考校。
偌大的宫殿之中唯有皇帝和坐在他下首的太子,即便燃着兽炭,也依旧显得幽冷。
考校的内容,便是黑沙瓦一役。
顾留白没想到自己火到了甘露殿。
太子的年纪比他大了有七八岁,只是从未经历过长安之外的风雨,所以面容倒是同样显得有些稚嫩。
他模样长得周正,眼眉之中皆是静气。
他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看着一份份军情详报,坐得笔直,这般姿态已经维持了有小半个时辰。
皇帝却是外面晃了一圈才回来的。
回来之时,他手里还折了一枝不知名的异花,黄色的枝条,红色的花朵,只有花没有叶。
他随手将这枝异花插入自己桌上的银瓶,从随身的一个小玉盒之中取了一颗朱红色的丹药,嚼了嚼之后吞入腹中,这才坐了下去,然后看着太子,道:“有关黑沙瓦的这军情,这名绿眸少年造成这样的结果,你觉得是真是假?”
太子微微抬起头来,拘谨且慢慢的说道,“儿臣权衡再三,最初时觉得绝无可能,但复看一遍之后,便觉得若是此人手中除了冯束青之外,若还有一些七品的高手,若是在浓烟之下能够凭借真气之能来去自如,那还是有可能造成这样的结果。”
皇帝的面色还算温和,只是似笑非笑的接着问道:“若以你之见,黑沙瓦此战已是如此结果,接下来最需要关注的是什么地方?”
太子正色道:“自然是要严查吐蕃人为何能够在暴风雪到来之前便潜伏在黑沙瓦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