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身似浮萍无归处

那群人面面相觑,随后爆发出了更大的嘲笑声,像是她刚刚说出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赎身了,还能再卖身啊。”有人恶意满满地说。

鸢娘浑身发抖,她知道,今天怕是不能善终了,但没关系,至少她如今不是花娘了,去死也可以是自由身!

鸢娘挣扎着要去撞墙,却被人拦住了。

“想死啊,这可不行啊,你这么死也太容易了些。”常二爷冷声道,“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死了,你那位相好的可不好收场了啊。”

鸢娘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猛地回头去看常二爷,“谭郎……?”

这位常二爷是什么意思,谭郎没有背叛她吗?

却见常二爷拍了拍手,很快,被五花大绑,脸上青青紫紫的书生被从里面推了出来。

鸢娘瞪大了眼睛,瞳孔剧烈收缩,不敢置信地看着谭郎,原本死寂一片的心脏,此时剧烈地跳动起来,她甚至能听见血脉贲张地声音,“谭郎……谭郎!你们把他怎么样了,你们放开她!”

“唔唔……”谭郎额头青筋暴起,他紧张地看着鸢娘,眼中满是愤怒和担心之色。

“你继续寻死啊,你死了,我就让人打死你的谭郎,让他和你一起去死。”常二爷威胁她。

鸢娘挣扎着想到书生身边去,“他是无辜的,是我有眼无珠,不识好歹,落了二爷您的面子,您对付我可以,求您放过他,他只是一个普通书生而已!”

然后,鸢娘面前便被丢下了一张卖身契。

赎身了又如何?

她不过是个浮萍一般无依无靠的孤女,在这些权贵世家面前,她连人都算不上,曾经被追捧而捧起来的傲骨,在此刻彻彻底底被折断。

她被压在地上,脸蹭着粗糙的地面,有一种灭顶的窒息感将她吞没。

一切好似回到了六岁那年,她被娘亲藏在水中,刺骨的冷意四面八方袭来,她却根本找不到出逃的方向。

“不要签,鸢娘,不能签,你不是最想要自由吗?”书生焦急地想要阻止她。

常二爷一个眼色,就有人上去,死死按住书生,另一个人抓着书生的手臂,“不签也可以,就用你的手来换吧。”

“不可以!”鸢娘脸色煞白,因为再过几个月,书生就要去赶考了,若是断了手,书生的前程就会彻底毁掉,她知道书生最想要做的就是金榜题名,当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鸢娘颤抖着手,最终还是在卖身契上按下了手印。

而此时,距离她拿到卖身契获得自由身,还不曾过去一天。

她想哭,可是却哭不出来。

那常二爷却并没有就此放过她,她被威胁着唱曲儿,要不停歇的一直唱,唱够三天三夜。

常二爷承诺她,只要唱够了,就放了书生。

鸢娘看着为了自己如此狼狈的书生,此时的鸢娘觉得,只要能救下书生,她可以付出一切!

原本夜莺一般动听的嗓子,便是在这个时候毁掉的。

她最后几乎说不出话来,却固执地看着常二爷。

那些人看着她的眼神里,却无端多了几抹高高在上的同情。

常二爷让人放了书生,那书生走到鸢娘面前,“鸢娘……我怎值得你如此!”

鸢娘说不出话来,她只能摇头,眼神里满是快要溢满的感动,士为知己者死,谭郎因为她卷入无妄之灾,她付出一把嗓子又如何?

“哎……我不值得啊……”谭郎说着,忽然将她往后推了一把。

鸢娘脸上还带着不曾消散的感动,甚至眼中还有泪光,她茫然地看着谭郎,她看着谭郎的脸上,慢慢散去的表情,最后变成一片空白。

耳边是刺耳的嘲笑声,她被推进了一间屋子里,那书生嫌弃地擦了擦脸上的染料,原本青青紫紫的痕迹散去,他从下人手里接过一只火把,在鸢娘恐惧不敢置信的眼神里,将火把丢了进去。

“下辈子看着点投胎。”书生嘴里的话语,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与你周旋,甚是恶心。”

犹如一把尖利的刀,笔直扎进鸢娘的心脏。

何为杀人诛心,这便是。

要如何彻底毁掉一个人,那便是将那人高高捧起,让她心怀期待,于绝境中看见光,却发现那光根本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哪有真的感同身受,哪有什么惺惺相惜,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理解一个蝼蚁。

轰一声,火把接触到地上一早倒进去的火油,瞬间燃起高高的火焰。

鸢娘无声地尖叫,她慌忙往前跑,想要离开这间烧起来的屋子,然而门却在她面前残忍的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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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从那间屋子里活下来的,她被坍塌下来燃烧着的房梁打中额头,毁了容,她浑身很多烧伤,满是狰狞的疤痕。

但她就是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