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老人苦笑一声,浑浊的双眼浮现了一丝泪光,“如今疫病横行,无药可医,平县作为最先感染的地区,自然死的人最多、情况最为严峻!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他剧烈的咳嗽起来,苏若清见此忙将皮囊中的水递给他喝,他看了皮囊半晌才接了过来,猛灌几口后眼睛瞬间便红了起来。
他似是清醒了过来,随意的往后一靠,问道:“你看出来了吧?我们这些人并没有得疫病。”
苏若清没有说话,眼神越来越悲悯。
“可是,就因为我们是平县的人,江州没有一个地方愿意收留自平县而来的难民。”
说到这里,他周身散发出无尽的悲哀,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哀江州文》我看过,写的很好,言辞激烈,感情深厚。我不知江州之外是否齐心,可我知道江州之内人心不齐。”
说到这里,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因为疫病自平县而出,他们便将所有平县之人看成洪水猛兽,如果说天下围困的是江州,那么江州围困的就是平县。”
“江州之于天下,正如平县之于江州!”
苏若清安静的听着,他紧紧抿着唇,良久,他轻声问道:“既然平县情况如此严峻,当地官员就不出面管制吗?”
“官员?”
苏若清不说这句话还好,此言一出,老人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面对眼前人的疑惑,老人这样说道:“平县十里之外有座无名山,若阁下未曾去过,那便去过一次再来和我谈谈官员吧。”
苏若清一听这话便知这里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严重,和宋辞对视一眼后便做了打算。
他将手中的饼塞进老人怀中,可老人却不愿领受。他覆在老人耳边讲了一句话,老人瞬间止了手中的动作,他喉咙滚了滚,眼中带着还未散去的震惊,“你说的是真的吗?”
苏若清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将手覆在他的手上,对着他点了点头。
老人瞬间流下了泪,他终于不再拒绝,收下了那块饼和皮囊,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苏若清身后的女子。
如今老人算是他的突破口,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将他们祖孙二人安置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后才动身前往无名山。
两人去往无名山的路上,宋辞时不时便会看苏若清一眼,苏若清自然也察觉到了,于是侧过头问道:“你一路上总是时不时看向我?是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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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你究竟和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会在听了你的话后重新燃起了希望。
话一说出口,宋辞便瞬间后悔了,于是摆了摆手道:“算了,你别告诉我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说着,她便想着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可苏若清却伸手拦住了她。
在她略带诧异的目光下,苏若清缓缓道:“我和他说,我是朝廷派来救他们的。”
“只是说了这个?”
宋辞扬了扬眉,显然有些意外。
“只是说了这个。”
苏若清笑着说道,“由此看来百姓还是相信朝廷的,即使为爪牙所伤,也相信朝廷不会放弃他们,这是个好兆头。”
宋辞笑笑没有说话,一脸你看我信不信的模样。
苏若清见此也不欲瞒她,于是道:“其实我还说了别的。”
“哦?”
宋辞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抬起眸子瞥了他一眼,凉凉问道:“什么?难不成自爆了身份,说你是前来解救他们的太子殿下?”
苏若清摸摸鼻子,“那倒不至于。我只是和他说,我身边跟着的,是安北郡王宋璟之女,定国公宋朝之妹。”
宋辞眸光微闪,低着头没有回话,可是身子却有些许颤抖。
“他们并不是相信朝廷会如何,他们只是相信宋家罢了。他们知道,无论如何,宋家之人是绝对不会放弃他们。”
“够了!”
苏若清话音刚落,宋辞便怒吼出声,她转过身冷冷望向他,眼中隐忍着无尽的嘲讽和恨意。
“就是因为如此,我父亲才会遭受猜忌!民心所向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这种话,殿下以后还是莫要说了!”
“我明白,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的父亲母亲,是所有大渊人的骄傲,他们会永远敬重、爱戴他们。”
宋辞听了这话眸光微闪,良久,她轻笑了一声,道:“我当然知道,毕竟,你也敬重我父亲,不是吗?”
苏若清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注视着她,在宋辞悲愤交加的目光下,他点了点头,道:“我自幼熟读史书,看过不少忠君良将的故事,其中,我最敬重的便是颖川宋家。”
宋辞目光微动,突然笑了起来,可是眼中却仍带着伤痛,还有一丝嘲讽。
苏若清并未在意这些,他认真的看向她的眼睛缓缓说道:“我敬重宋家,尤其敬重安北郡王,并非因为他们是我大渊一朝的将军,并非因为安北郡王是你的父亲,而是他们身上的英勇大义,以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心。他们的这种精神始终感染着我。”
“记得幼年时,我曾与郡王见过一面,那时他一身戎装刚从战场归来,他看见我很是高兴,于是对我说了很多边关事迹,他和我说,虽然京城繁花似锦,但边关仍有许多百姓活在战乱恐慌中。”
“记得那一年北疆大捷,我父皇十分高兴,当场便要给他封王,可是他拒绝了,不仅如此,他还自请镇守北疆。”
宋辞自然明白这段故事,可是她还是听的很认真。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唇,眼中划过悲伤。
苏若清自然注意到了宋辞的沉默,可是他没有停,依旧说着。
“郡王他心中装的不是自己,不是帝心,而是百姓。你的父亲是一位很有远见的将军,倘若他顾及帝心,那必然不会去往北疆,而是及时放权,在京与家人团圆,等到战乱时再请命出征。可是他没有!”
“古来多少大家良将,或死于功高震主,或灭于子孙野心。宋家,是唯一一个传至数代仍心念百姓的家族,所以,我由衷敬佩!”
苏若清说到这里时眼中满是坚定,宋辞抬眼看着,心中也泛起波澜。可是此时的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因此勉强扯起一抹笑后便朝前走去,步伐又急又快,似是存心不想让苏若清跟上。
苏若清见此也没说什么,只是走在后面远远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