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富楼再次走到雨中,这一次,他抱着陈丰的骨灰盒,心里再也不是悲伤和绝望,而是战斗到底的决心。
大雨淋透了他的灰色外套,褐色薄毛衣也完全湿透,他打了一个喷嚏,却丝毫不觉得冷。
回头望了一眼殡仪馆后,他对妻子丁兰说,“走,我们找个地方洗个澡去,把小丰安顿一下,然后你听我的,我一定给小丰一个公道。”
陈富楼要的公道很简单,他认为儿子陈丰不是因为醉酒后煤气中毒死亡的,相反,他是被人害死的,就是被耿梦这个坏心眼的女人害死的。
人都已经死了,还要说他生前对耿梦拳打脚踢,说他嗜酒成性,不务正业,骗耿梦钱还动不动就对她发脾气,这些话,让耿梦跟阎王说去吧。 心语文库
老俩口加起来148岁了,这还是第二次住酒店,上一回还是陈丰结婚的时候。
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在手机预订房间,心想着殡仪馆旁边的酒店晦气,于是冒着大雨多走了两条马路。
走过两条马路之后,丁兰再也走不动了。
两天没有进食体力不支。
悲伤的确能让一个人连基本的饮食需要也全部忘记。
反正生活已经没有意义,只有活着的生命才需要食物。
丁兰已经把自己看作和陈丰一样,虽然她还活着,但已经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一个悲伤的人真的可以在一处角落里一动不动,地球明明在转,但是他们已经停止了一切活动的迹象。
用蘑菇来比喻非常合适,一朵巨大的人形蘑菇,全无生气。
但是现在,丁兰走不动了,从接到电话后舟车劳顿赶到绕海,第二天就是陈丰的葬礼。
老两口既不知道派出所怎么走,也还是头一回知道人死了以后有那么多事情要其他人帮忙办理。
“签字,签字才能火化。”工作人员冷漠的声音在陈富楼听来就跟刀子划过他的脑袋一样。
严肃的脸上,说着淡而无味的话,好像火化不过是点一把火燃烧地里的杂草。
这字怎么签?
丁兰拿不动笔,陈富楼更没法签下自己的名字。
“我们是外省市过来的,很多事情不懂。”陈富楼抱歉地说。
“那也要签字啊。”
陈富楼往身后看了一眼,也没见有人排队,他却被催促地狼狈不堪。
丁兰还尽量保持着正常人的样子,虽然她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人,也听不到人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流言蜚语从不停止,就算是人已经不在了。
丁兰不肯签字,说签了字小丰就真的没了。
最后还是陈富楼颤抖着把字签完了。
“这样就行了吧?”陈富楼痛苦地问道。
“我这里没事了,其他事情我这边也不清楚。”
不太礼貌,但也说不上有什么不礼貌之处。
就是这样,大城市的冷漠和大城市的热情一样鲜明。
陈丰喜欢绕海,说什么也不肯回老家,老家不用种田,日子过的悠闲自在,年轻人也能赚到钱过上好日子。
亲戚家孩子在县里银行工作,一个月六千多,早就买好了房子车子,两个孩子都上高中了。
小丰呢?
小丰他死了。
“没了,儿子没了,没了!”丁兰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走不动了,一步也走不动了。
老两口面前是一家富丽堂皇的酒店,丁兰恰巧就在酒店门口走不动了。
陈富楼心想,那就不要再走了,这一次来绕海也算是一家人团圆。
好不容易一家人在一起,不能委屈了老婆和儿子。
老头子没有犹豫,多贵的酒店啊,有什么住不起的?
这住一天两天的还能把积蓄全用完了不成?
明天就去找死丫头算账去,不能让儿子白死,不能让儿子死了也没有好地方住。
想到这里,老头喊了一声,“孩子妈呀,咱不走了,今天就住这里。”
扶起丁兰,抱着“儿子”,陈富楼走进酒店。
水晶吊灯晃的他眼睛疼,一边走路一边流着雨水的两个人,很快引起了保安的注意。
当班的保安走上前去拦住这一家人,“不好意思,你们这是有预订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