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辛的惊恐中,凤烟烟不知想到了什么,慢吞吞放下手中的剑,红唇一扬,唇角弯起诡异的弧度,
“你说的对,杀人,委实太过容易。”
“……”
傅辛还未能理解她话中深意,只觉得脚上一痛。
是凤烟烟断他脚上筋脉。
“我应该留着你们,若是让你们轻易死了,如何能平我多年心中不忿。”
傅辛想到往后将要永远遭受无休无止的折磨,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突然往凤烟烟的剑上撞去。
大巫祝刚醒就看到殿中的状况。
傅辛的脖子撞在剑刃上,几乎切断了半个脖子。
凤烟烟看着剑身上淌过的血。
一声苟且畏畏缩缩的人,到了最后居然生出勇气来。
可是,她却并未有解脱之感。
大巫祝吓得回过神后,立即求饶,“别,别杀我!”
凤烟烟的思绪被他拽回来,目光幽幽看过来,剑端直指他的方向,“先前喊着要杀我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哦,谁让她还记得他躲在凤敏身后朝她叫嚣的模样呢!
大巫祝跪在地上,朝着她连连磕头,年迈的身体佝偻在地上,不堪入目,“是我错了,放了我吧,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再也不敢了。反正我也活不久了,即便你不杀我,我也活不久了!求求你,别杀我,让我再……”
后面的话再说不出来。
凤烟烟握着剑,长剑拖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剑光是冷色,转腕一闪,瞬间逼近大巫祝的脖颈。
冰冷的剑正抵着流淌的血脉。
大巫祝被剑冻得全身发冷,四肢僵住,连求饶都不敢。
凤烟烟冷眼瞧着,“你明知傅辛和凤敏是杀害我娘亲的凶手,却还要拥立他为王。为的,不就是为了权势。反正我手上已经沾了许多些,杀得人再多,我也不怕。”
大巫祝猛地出声,“你别杀我!我还有用的!”
凤烟烟不出声,只看着他。
“我可以证明你的身份!”大巫祝拍着胸脯保证,手指指向殿外,“我可以向他们证明,是傅辛和凤敏谋害先王。你是先王的女儿,理应继承南原国,明日起你就是南原新的王。相信我,我能为你做事,你是需要我的!”
凤烟烟唇角勾起弧度。
就在大巫祝心生希冀,以为终于应得希望时,听到她说出的话是,“不——我不需要。”
说着,她立即扬起手中的长剑。
大巫祝瞳孔放到最大,后面的话还未能再说出,头颅已经咕噜噜地滚到了殿上。
血迹也跟着蜿蜒蔓延。
有句话,大巫祝说错了。
“我的身份,无需任何人确认。”
天色的昏暗和地上的火焰混成一片,渐渐的,整个暗夜都像被火光点亮了。
一夜过去,一切归于平静。
自此后,南原国再次恢复了凤氏主尊。
不过,后来人们提及这位新上位的王,均是谈之色变。
据说,当天这位新王在神祀广场上几乎血洗了南原王族。
**
宇文辉再见到凤烟烟是在半个月后。
虽然伤还未能好全,但下床活动不成问题。
他从养伤的客栈被带到了神祀广场。
广场上立着的人,乌压压的一片。
他们哀呼,哭泣,纷纷都是在求饶。
其中还有尚未成年的稚子。
而站在他们身后的是准备好的刽子手。仟千仦哾
宇文辉看到这一幕,拧紧了眉心,心中冒出不好的预感,“你是要……”
凤烟烟站在高台上,冷眼环视了底下乌泱泱的人,漠然地向他做出了解释,“他们都是曾经的背叛者。”
在这一刻,宇文辉真正洞悉了她的心思,尽管心中倾慕,但看向她的眼神仍旧透着震惊,不可思议,“所以,你是要将他们都……杀了?”
“诛九族。”
“……”
她身上红色艳裳如同燃烧的火焰,金色的凤凰绣纹如太阳般耀眼,一身荣耀,光芒万丈,刺得人眼痛,从她的口中吐露的字眼却冷情,
“我最恨背叛。”
“……”
“昔日,这些所谓的南原贵族,他们因我母亲的政变触及到他们的利益,纷纷倒戈,背叛我母亲,转投傅辛凤敏之下,今日得知凤敏落败,又叛凤敏向我求饶。心意如蒲草,意志不坚。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要留着。”
在傅辛身死,大巫祝被诛后,这些贵族惶惶不可终日,最终还是迎来了这一天。
宇文辉放眼看去,只见广场上一眼看去是黑压压的一片人。
身体血液流动的速度变缓,四肢也在逐渐在变冷,不知道是不是冬日太冷,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可……这约有上千人的性命。”
“两千六百八十七人。”
凤烟烟眉眼未抬,却已经精准说出了数字。
宇文辉在她平静的音色后,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知道,你恨他们的背叛,我能理解你的难过,可这……是不是太过了?你大可只惩罚为首作恶的那些人。这么多人……这,这跟他们的亲眷又有什么关系?或许……或许他们之间也有亲眷未曾真的背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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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烟烟听着他的急切,直视他的双眼出声,“你不会理解。”
一个人不能真正理解另一个人的一切。
永远不会。
凤烟烟凝望着前方。
灰沉色的天空下传出她沉寂的声音,“你难道没听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
“对,背叛之事未必他们每个人都做过。可其中的好处,下面的这些人,他们都领受过。”
振臂一挥,她指给他看,厉目斥责,“他们之间相互勾连,互赠恩惠,一荣俱荣。昔日,这些人凡所应着,皆受恩惠,亲眷,家友,莫不如此。都道是荣华富贵险中求,既然他们昔日能卖主求荣换取富贵,共享荣华,为何今日为何不能共苦?”
“……”
“为人一世,终有取舍。有人侠肝义胆,拼死护主,亦有人卖主求荣,苟且偷生。选择,不过一念之间。”凤烟烟黑白分明的眼不掩憎恨,直言不讳,“总该知道选择后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知道日后什么是可为!什么是不可为!”
世间柔弱的善良,何其可怜。
那,从不是她所拥有的东西,也不会是她所需要的东西。
从地府中爬出来的人,早就不知道仁善是什么东西。
“可是……可是……”
宇文辉口中反反复复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却久久未能真正发声。
冬日北风越刮越凛冽,她的一身红衣在风中狂舞,热烈张扬。
在宇文辉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时,她只平心道,
“若我万事总有顾虑,也不能将这条命留到现在。江湖风波,刀光剑影,从来都是在血光盘旋,你该不会天真到认为光是靠善良游说,我就能在江湖占下三分天下?还是说,你以为,我是靠仁善,站在现在的位置?”
宇文辉:“……”
凤烟烟收回视线,冷嗤,“你明明亲眼看到过,也亲身经历过。”
“命是自己争来的,若是本身不够强,便只能为鱼肉。若易地而处,难道当日凤敏能够放我一条生路?如果当日不是我出现及时,你以为红英会留着你头颅?”
宇文辉:“……”
“狭路相逢,胜者为王。”
明明人就在面前,可他觉得她距离自己很远很远。
她杀伐决断,狠心绝情,是一个王。
如今的她如艳阳,遥遥悬挂于苍穹,是他拼尽全力也难以企及的高度。
他知道她有她的道理,可他终究是不忍。
“冤冤相报何时了,难道你就不怕将来他们的后代会找你寻仇,想……”杀你……
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宇文辉立时止住了。
可凤烟烟已然先一步洞悉了他的想法。
视线落到他身上,眼底浮动的情愫让人看不真切,“怎么不继续说了?”
凤烟烟轻笑一声,“我这个人未曾读过圣贤书,不懂什么悲天悯人的道理。”
她视线看着前方,坦然又空灵,“我只为我要做的事。”
“……”
“今日我杀人,来日我为人所杀,因果循环,无可抱怨。人是身朝前路人,何必担忧身后事。”
至于退路……
那从来不是她要考虑的东西。
宇文辉已经说不出一个字。
将该说话的话说完,她便再没有多给他一记眼神,只说,“你走罢。”
不是规劝,而是了断。
宇文辉,你是个好人。
你是好人,值得待你好的人,从南原离开,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我相信,往后你会遇到待你很好的姑娘。
“……”
“我会命人护送你回北虞。你可以转告你的皇兄,有我在一日,南原和北虞,永远交好,永不为敌。”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宇文辉脱口喊了一声,“凤老板。”
凤烟烟脚步停住,微微侧头,并未回身,“还请端王殿下慎言,从今往后,不会再有凤老板。”
从今往后,亦不必再见。
虽然只是短短时日,如今的南原王宫却是焕然一新。
凌雪想到方才看到一直呆若木鸡的宇文辉,叹息一声,“姑娘这又是何必呢?人们都说患难见真情,他千里而来,又多番出手相助,可见是有真心的。”
凤烟烟未作声。
患难见真情,或许吧。
可是男女情爱对她来说过缥缈。
至于真心……
情爱之中的真心总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真心又能存多久?
一个月,一年还是更久?
她不想猜,也不屑于将精力放在这些俗事纷扰。
情爱之事,左不过是一个人要永远揣度在意另一个人。
情由心起,爱或不爱,却要由另一个人成全,何其可怜。
傅辛与娘亲在一起的男女之情是利用,是背叛,是游移。
傅辛与凤敏自诩真情,终其一生却摆不脱猜忌多疑。
情爱,终是难得圆满。
她看过,心已然冷透。
凤烟烟已经做出了取舍,她只道一声,“算了罢。”
情之一字,她未曾勘破,不爱,却先断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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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他,她未曾动过心。
她感念他的协助。
可感激不是爱,也成为不了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