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内被布置的很是简朴,除了寻常能见着的花草树木,便再无什么珍贵的摆设,林浦是个注重节俭之人,往日皇帝赏赐的那些个稀奇珍贵的玩意,他全都尽数归还到了皇家的宝库中。林夫人领着周星旭绕过一片假山,走过一片开败了的荷花池,便到了林子衿在相府的闺房。
林子衿的闺房此前他也从未来过,倒是他那个身为王爷的弟弟湘王,曾深夜带着太医来过,想到这里,他的心不免又是一阵酸涩,可想到那时湘王也只不过是为了带太医来给林子衿看病,又有些释然。
他将怀里还在熟睡的林子衿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又拿着锦被盖于她的身上,深邃的眸子里满是柔情。林夫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以前只是觉得这太子爷周星旭太过于霸道,总是死缠着她家的闺女不放开,总觉得他只是看中了林子衿好看的外表,也曾恨过他毁了林子衿的清白,现在看来,他是真心爱着林子衿的。
一个人若是真的爱另外一个人,从细枝末节便能看出,一个人若是不爱,那他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的。林夫人见周星旭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笑问道:“殿下,您若是有要事,便先回去吧!这里有老夫人在。”
周星旭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林子衿,又看了一眼窗外,说道:“天色尚早,本宫今日倒是没有什么公务需要处理的,本宫就在这里等她醒来,有几句话要与子衿说说,这里就不劳烦林夫人了。”林夫人闻言,说道:“子衿是老夫人的独女,太子殿下说这话,未免有些见外了。”周星旭忙辩解道:“林夫人误会了,本宫不是那个意思,过几日,便是本宫与子衿大婚之日。说实话,林夫人在本宫心里,早已是一家人。”
林夫人怜爱地看着他,她怎能不知身为太子的周星旭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自小失去了亲娘,亲生父亲又是帝王,对他的关爱是少之又少,更有继母曹皇后背地里的暗害,曹氏一族的排挤,他的日子过的是如履薄冰。
在这样危险压抑的环境下长大,但凡这孩子心里承受能力再弱一些,恐怕早已变得疯魔,至少不会像现在一般待人温良如玉。
外边虽是邪魅,阴鸷了些,可到底他的内心还是纯善的,自从上次他不畏曹家权势,对骑马踩死无辜百姓家的孩子,不畏曹家的滔天权势,砍掉祸首曹桧的腿,林浦和她对周星旭态度便有所转变。
林夫人本是也有些话想问问林子衿,她看了一眼林子衿,又慈爱地看了一眼坐在林子衿床边的周星旭,轻叹道:“好孩子。”她说这话,看似是在说林子衿,实则亦是作为长辈,作为周星旭未来的丈母娘的身份,以一个母亲的口吻在安抚周星旭曾受伤的心灵。周星旭身子一颤,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不等他开口,林夫人冲着他慈祥地笑着,说道:“殿下和子衿应该饿了吧!老夫人这就去厨房给你们准备点好吃的,今儿个,殿下就留在相府一起吃个家宴吧!”周星旭感激地点了点头,看着林夫人慢慢地走出了房间,他身在冰冷的帝王家,从小感受到的只有冷冰冰的氛围,林夫人那样慈祥的笑容,就像是他生母姜皇后在世之时对他的笑,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慈爱。
霎那间,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好久没有人将他看作是一家人来对待了,他抓起林子衿的手,感受着她手上传来的温热感,本以为是南柯一梦,但这温暖的感觉却是真真实实的。
林夫人从林子衿房间出来,来到林浦的书房,一股浓浓的火药味扑面而来,林浦一脸怒容,闷声道:“还没醒?”林夫人看着他,眼神飘忽起来,知他还在生着林子衿的气,也知他虽生气,可到底也是真的心疼林子衿受的这些苦,遭的这些罪。想当初姑苏城又是水患,又是瘟疫肆虐的,朝廷拨下去的赈灾粮食又是少至于少,若不是林子衿大义凛然,愿意牺牲自己的终生幸福,答应姑苏首富,且是江南第一粮商的范家的婚事,恐怕范家那样的商贾之家,不会轻易开仓放粮,来拯救这姑苏城的一城百姓。
林相和林夫人当初收到张白圭的来信,信上说林子衿答应嫁进范家之时,他二人初时还不信,因为林子衿的心性根本就不会喜欢范含秋那样的男子,林相和林夫人此前在姑苏也见过范含秋,那时范含秋不过八九岁的模样,却是一副大哥哥的模样,对待张子文和林子衿极为上心,又处处将他们兄妹二人放在首位,范含秋有了好吃的好玩的也是优先想到张子文和林子衿,林夫人当时还在想,像范含秋这样的孩子将来若是娶了谁家的女娃娃,那谁家的女娃娃将有一辈子享不完的福分啦!虽然当时林子衿说要嫁给范含秋,她还诧异了许久,可后来觉得林子衿能嫁给范含秋那样像哥哥一样的男子,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但是,事与愿违,老天总要与人开玩笑,范含秋突然就离开了人世,她和林相给备好了林子衿陪嫁的礼品,礼单都准备好了,突然就接到了范含秋离世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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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林浦总觉得有愧于林子衿,她因为身子向来不好,林相又常年忙于朝廷中的政事,无暇顾及到林子衿,打小就送她去了姑苏,将她养在姑苏舅父舅母的身边,到现在她突逢这么大的变故,林相还要这般气她不守女儿家的贞洁,让他成为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的笑话,和茶余饭后的谈资。
林夫人走到林相身边,一双手轻轻地捶着林相的肩头,边捶边劝解道:“好了,老爷,子衿她已经知道错了,再说这么大的事又不是她一个人能办成的。”林相推开她的手,抬头看着她,说道:“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这么大的事不是她一人能办成的,你个妇道人家,这话是你能说的吗?”
林夫人慢慢地退到身后的椅子边,坐了下去,不紧不慢地道:“你瞧瞧你,就是因为你这老古板的性子,非要送子衿回姑苏,说什么不能让她嫁进皇家,也不能掺和进这皇城里的权利争斗。依我这妇人之见,老爷您就是瞧不上太子殿下,觉着他无怙无恃,又没有什么权臣可以依靠,觉得他势弱,将来肯定难以登上皇位。”林相闻言,瞪着他,一张老脸被气的通红,“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是你能说的吗?林府上下的脑袋都不要了吗?”林夫人忙走到门口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走动,这才舒了口气,又坐回椅子上。
林相闷声说道:“知道怕了?”林夫人不置可否,“你以为老夫蛰伏朝廷数年,不懂朝堂之上的风势吗?纵使老夫是这天朝宰辅,纵有万般手段,岂能堵的住天下悠悠众口?老夫直了一辈子的脊梁骨,恐怕要被世人戳断。还有你怎知太子殿下是无怙无恃?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以后休要再说。”
林夫人尴尬地笑了笑,回道:“是,老爷。”林相缓了缓,半晌,叹气道:“现在老夫再无退路了,连带着子文这孩子,恐怕也不得不掺和进这皇家的争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