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匕首随先生多年,他不可能不认识,“这是……这是先生的‘清鉴’!”
时书正欲质问她是从何处得来这匕首,却听晏琛开了口。
“退下!”
时书不解,但见陛下神色如此,也只能先示意众人略收了兵器,而自己却照旧护卫在侧。
而片刻他却又听得陛下极力平静的语气,“你也退下。”
时书这才听出来,陛下的声音里有极力克制颤抖,那是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仿佛要破出血脉的欣喜。
时书收了剑,略退后两步,他看着自家陛下伸出手,慢慢去擦那小娘子脸上的泥污,那手也是颤抖的。
晏琛的手指将将触及阿璀的脸颊,他仿佛找回了所有的情绪,找回了往日所有的记忆,也找回了往后所有的欢喜,只那一瞬间便已泪流满面。
他轻轻擦去关璀脸颊上的一块泥污,想起那年父亲抱着刚出生的阿璀给自己瞧,那样小小的一只很是招人稀罕,自己忍不住去摸了她的脸,却让原本安睡的小丫头突然哭闹起来。他向父亲学了怎么去抱她,怎么哄她,等再睡到自己怀里的时候,小丫头便又安静地睡过去了。
复伸手去擦她鼻尖的泥点,他想起那年逃出金陵,她发着高烧,他摸着她烧得通红的脸,跟她说,“阿璀要快快好起来,阿兄只有阿璀了。”烧得迷迷糊糊的小丫头,抱着他的手,将鼻尖在他掌心蹭了蹭,嗡嗡回应道,“阿璀有阿兄。”
再次伸手抹去她下巴的一点泥点,他想起那年,兵事间歇,他抽空去看留守在燕州的阿璀,原本坐在院子里写字的阿璀,远远地瞧见自己回来,连手边笔墨也顾不得,蹭地窜起来打翻了墨匣,墨水溅了一脸。最后扑向自己时,她那满脸的墨又尽数蹭到自己脸上。而他后来听一直照看阿璀的老仆说,自从收到自己要回来看她的消息,那些日子,她每日连吃饭练字看书都得守在门口,只为着能第一时间瞧见自己。
晏琛抖着手轻轻地拂去她睫毛上挂着的一片雪花,他想起那年,她失明失聪,他日夜守着她,但他不知该如何给她力量,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不知该如何告诉她不要怕。而某夜她迟迟不肯入睡,她却抱着自己的手,告诉自己,“阿兄别怕。阿兄该去做自己的事。”
晏琛一点点抚过她的脸颊,她的唇角,她的鼻尖,她的眼角,她的眉毛,她的额头……,他将从前的点点滴滴一遍遍回忆,也无所顾忌地一遍遍泪流满面。
“阿璀……”
唇齿间有千钧之力,他似乎费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才浅浅地唤出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