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霸也有话说:我话都放出去了,再偷红薯不堆肥,那日后十里八乡的穷人,都到他田里偷红薯怎么办?
后来这堆肥就成了祁州地面坑杀的代名词,蔚然成风。
去年闹了虫灾,高阳何氏不减租被灭了门,这闫氏就减租了吗?也没减租,灾年不减租,必起匪患,闫氏家大业大,地方的山匪无法攻破闫氏的圩寨。
整个保定府共有圩寨604处,圩就是用土石筑成的围绕村镇的墙。
林辅成说:自庚戌俺答入寇,京畿山匪横行,前抚臣仿坚壁清野法,使民筑土为圩,修兵器以自卫,数年,各处圩主抗钱粮,擅生杀,州县官禁令不行。
就是俺答汗入寇后,让百姓自己建立圩寨自卫,保定府地面建了604个圩寨,俺答汗已经死了,可是这圩寨还在保定府,这些个圩主带头抗朝廷钱粮税赋,还擅自杀人,衙门的政令根本无法通行,屡禁不止。
从陈老汉一家的惨案开始,从小到大,扩大到了保定府的圩寨社会。
这就是闫有礼敢在新婚之夜把人新娘子直接弄死的背景,他们根本不怕什么公序良俗,也不怕律法,因为他们就是地方的公序良俗和律法。
如果说读书人满肚子的阴谋诡计,读书人无法反驳,但如果说读书人看不懂林辅成到底在说什么,那就不配叫读书人了。
整篇文章里,林辅成骂的只是祁州地面的州衙?保定府衙?他连带着朝廷一块骂了。
嘉靖二十九年的虏入,造成了保定地面普遍存在的圩寨社会,也造成了成千上万个陈老汉一家的悲剧。
新政为什么出发?不就是西北虏变,东南倭患,把整个大明江山社稷折腾的千疮百孔吗?
所以,不必担心新政的成功让人们忘记维新的理由,因为大明的势要豪右总是用自己的下限,告诉天下人,当初为何要出发。
“这个林辅成不就是个笔正吗?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儿的?”王家屏看完了逍遥逸闻,立刻有了疑问。
朱翊钧摇头说道:“保定地面就是借着林辅成的嘴,希望引起朝廷的重视,林辅成到了,当地想要进步的官员,那都是跟闻到腥味儿的猫一样,生扑了过去,恨不得把所有的事儿,都告诉林辅成,生怕林辅成知道的少了。”
林辅成进入保定地面,就有缇骑保护,缇骑没有隐藏身份,掏出了虎蹲炮剿匪的那一刻,整个保定地面的官员,都知道,这就是皇帝探闻民间的眼睛和耳朵。
林辅成都不知道黄公子的真实身份,因为林辅成没办法考功名,他不在这个体系内,对缇骑在朝堂的生态位没有一个很清楚的了解。
“以王巡抚看来,保定地面的事儿,该怎么处置?”朱翊钧询问王家屏的意见。
“拆圩寨,坑劣绅。”王家屏想了想更加准确的说道:“坑,就是堆肥,矛盾激化到了这个地步,不把这些个劣绅恶霸堆肥,是无法震慑的,乱世用重典,当地圩寨已经是谋反了,朝廷的政令无法通行,那不就等同于占地为王?”
劣绅,是王家屏的形容和定性,乡贤缙绅里不是没有好人,比如大明皇帝的农学老师徐贞明的老师马一龙,就是典型的好人,一辈子都在带着流民垦荒种田,当然他的努力成果,在他死后,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一直不对乡贤缙绅进行区分,这些好人也会变成坏人。
就是按照封建帝制的律法,闫崇义、闫有礼这些劣绅,被堆肥一百次都够了。
皇帝是天下最大的士绅,就是士绅头子,士绅头子制定的律法里,闫崇义和闫有礼也应该被坑杀堆肥,因为他们结圩寨对抗朝廷政令。
“保定地面官员也要被追责,尤其是祁州州衙,一体褫夺官身,流放绥远,戴罪立功,对于包庇纵容闫氏大逆者,一体坑杀堆肥。”王家屏进一步提出了处置意见,保定地面官员都要被普遍惩罚,祁州府衙要一锅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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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包庇案犯的祁州地方官,要同等处置,方才能够平息民愤,没有祁州州衙的包庇纵容,闫氏不可能如此的嚣张,徐阶都没敢这么恣意妄为。
王家屏的确很擅长装糊涂,但有些事他不会装糊涂,他顶着被弹劾的压力,也去看了范应期。
王家屏想到了一个人,正统年间的辅臣杨士奇,杨士奇的儿子就是如此在地方草菅人命,为祸乡里。
朱翊钧笑着说道:“有理,那就依王巡抚之言,朕也是这个意思。”
保定巡抚辛自修其实早就在密疏中把事情说的很透彻,跟着林辅成的缇骑陈末也进行了奏闻,林辅成的文章写出来王公子要看,黄公子也要看,看过之后才允许发表,也不是没有审核的。
林辅成能说出来,其实大明皇帝、缇帅、刑部、保定地方已经做好了解决的准备。
王家屏有些好奇的问道:“陛下以为如何处置为宜?”
他不提坑杀,陛下就不做了吗?王家屏不这么认为,他可是知道皇帝的恐怖,十岁的陛下就已经很难对付了,对于道理已经有了十分清晰的认识。
有的时候,陛下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其实陛下杀起人来,也从不手软。
那一屋都是张四维,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兵发保定府。”朱翊钧看着王家屏说道:“京营锐卒自从绥远凯旋后,也一直没动弹,剑越用越利,闫氏之流圩主,只能被称之为坐寇,不能称之为劣绅,劣绅好歹还带个绅字,这些圩主,也配叫劣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