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解刳院雅座一位

起大厝,就是修大房子,属于福建人特色文化,但凡是一个福建人,在功成名就之后,都要在故乡起一栋大宅子来彰显自己的成就,算是荣归故里的一种典型,这种文化在大明朝就已经成为了普遍的风俗,甚至各种风格的大厝都能在福建找得到。

探大钱、起大厝、娶水某,赚大钱,盖大房子,娶漂亮媳妇,就是人生三大目标。

“陈经邦起的大厝是重叠三座七间厢正厝为主,前后七进深,左右加护厝的百廿间的大宅,与其说是一个大宅,不如说是一个村落,因为整个宅子住着七十二户,三百多口人,即便如此,也显得有些空旷,仅仅主屋就有四十亩地,算上左右加护,再加上亭台楼榭,整个大厝近八百亩地。”刘汉儒看群臣们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只好将陈经邦的大宅子描绘了一遍。

“八百亩?”王崇古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大明皇宫满打满算才1080亩地,他一个小小的三品礼部右侍郎,居然搞了个八百亩的宅子,而且是个园林!

简直是倒反天罡!

刘汉儒其实挺同情王崇古的,王崇古当年还是个佞臣的时候,攒了两百万两银子也不舍得花,最后都填了宣大长城的窟窿,后来入了京,再次富裕后,因为住在皇城,也没有回去的机会,连个享受的机会都没有,全晋会馆那八十亩,还有大半是公用,就是租赁给山西籍的京官、士子们使用,纾困他们的生活。

有钱能怎么样的?有钱也不会享受生活,看看人家陈经邦,再看看你王崇古,这天差地别了。

朱翊钧在后堂听得目瞪口呆,皇宫的确1080亩地,可是他不住皇宫住在通和宫啊,通和宫满打满算才一百亩不到,作为皇帝身边那么多人,就住一百亩,朱翊钧都觉得很宽敞了。

当然如果把皇家格物院、潞王府、德王府、讲武学堂、缇骑驻地、大佛塔等等,这些皇家建筑全部算上,那有近八百亩地了。

从福建三都澳私市的案子爆发以来,陈经邦和陈庆聪就没敢动作,因为稍有动作,就会引来缇骑的注意,陈庆聪被捕的时候,是在京师的家宅之中,陈经邦一同被捕,逮入了大明北镇抚司衙门。

朱翊钧没有离开北镇抚司,一直到赵梦佑带回陈经邦的时候,朱翊钧才召见了他。

可无论严党还是清流,在双屿私市被浙抚朱纨剿灭后,都没有设立过私市,这私市里是什么买卖?贩卖大明人丁,贩卖各种违禁之物。

朱翊钧对这件事非常的不解,如果是武清伯李伟,也就是皇帝亲外公干了这事儿,作为皇帝也决计不能轻饶,李太后求情也没用。

私市,在嘉靖年间,倭患激荡的年代里,严党和徐阶为首的清流倾轧的时候,都没有闹到私市的地步。

陈经邦既不是张党,也不是楚党,他是嘉靖四十四年进士,授翰林院编修,也是大明皇帝少时讲筵学士之一,后来张居正独占了讲筵后,陈经邦就一直在京堂,未曾外任,一步步升到了礼部右侍郎的位置。

可这些地方,可不是朱翊钧这个皇帝是私人使用的,他这个皇帝属于私人的就是通和宫的后院,连龙池前的御书房都是办公之地。

王崇古说完,赵梦佑翻动着案卷,从中抽出一页来,是吏部拟好的公文,没有用印,如果庞尚鹏的病看不好,福建巡抚的位置就是他刘汉儒的了,这页公文上,有张居正的浮票,有陛下的朱批:汉儒汉儒,朕期其人如其名。

这钱不能碰,无论是严党还是清流,都非常清楚,无论怎么斗,通倭都是不能碰的。

哭的很伤心的时候,是哭不出声音来的。

在那次酒会上,刘汉儒中了美人计,美人计重点在计,而不是美人上,让刘汉儒从大明循吏变成了贪腐巨蠹的,不是一首诗,不是一首词,而是那种浑然天成的默契。

“你贪点就算了,你怎么能通倭?怎么能纵容海寇?怎么能贩卖烟土呢?你久在京师,难道不知道朕的脾气吗?”

严党和清流在平倭这件事,闹得最凶的时候,就是胡宗宪诬告南京兵部尚书张经、浙江巡抚李天宠的事了,那次张经和李天宠都被斩首示众,胡宗宪在事后成了浙江巡抚,主持抗倭大局。

“其实,陈经邦完全没有能力举荐你的,或者说大明廷臣,都没有资格保举你,他可以推荐,但巡抚、总督、京官都是廷议后,陛下钦点才行。”王崇古在三堂会审的最后,告诉了刘汉儒,大明巡抚的任免,不是谁举荐就能成的。

可是这个陈经邦,实在是让人大失所望。

“陈经邦骗了你,不用他承诺举荐,伱也能做福建巡抚。”

当初双屿私市,是谁在拿钱呢?

陈经邦完全没想到刘汉儒这么能干,把这私市经营到了如此规模,每日出入船只超过了三百艘!

朱翊钧一甩袖子,他最是厌恶的就是罪该万死这个词,仿佛什么罪恶都可以一死了之。

即便是万历年间考成法推行以来,官场的升转变得公平了起来,可是出身仍然还在,一甲进士及第自然不提,那最低都是个大学士,而二甲出任地方也是挂着京官的官职,以京官兼掌地方事务,比如在云南的王希元,是佥都御史巡按云南掌铸钱事,管云南铸炉。

小主,

刘汉儒呆呆的看着那朱红色的朱批,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开始哭,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两眼失神,如同失心疯了一样,呆呆的坐在那里,两行浊泪滚滚而下,身体抽动着,却没有一点声音。

功名的名次,就决定了未来成就的上限。

都是抗倭名将,都是为了抗倭,可朝堂在倾轧,下面的严党和清流就只能倾轧,这是党锢之下的悲哀,张经、李天宠、胡宗宪的瘐死,谁输谁赢,都是大明输的一塌糊涂。

一步错,步步错,为了陈经邦的承诺,刘汉儒做了多少事儿?

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廷议的内容其实很少对外公布,所以,在外人看来,就是由座师党魁举荐,山东巡抚王一鹗的升转,就是陛下力排众议的结果,而辽东巡抚侯于赵,则是廷臣廷推的结果。

很快刘汉儒就就交待了证据,给陈经邦送钱,也不是直接一步到位送到陈经邦的手里,而是陈经邦的义子陈庆聪,而这个义子也不是真的义子,和陈经邦是亲生父子,因为母亲是个外室,所以只能以义子的名分进了家门。

“那一根根金丝楠木,啧啧,我都不知道咱大明还有那么大一根,当初皇宫鼎建的时候,陛下说缺金丝楠木,就不用木柱,改用混凝土柱,也省的劳民伤财从南衙运转。”刘汉儒说起了陈家大厝里的金丝楠木柱,一共七根。

那是以前,不是现在。

那是在浙江,刘汉儒还是浙江按察使的时候,仁和夏氏做东,介绍了陈经邦的义子陈庆聪和刘汉儒认识。

这显然是故意设计,这美人对刘汉儒的了解,恐怕比他自己本人都多,但知道是个套,也不愿意醒来了。

刘汉儒变了,成了个贪官污吏,成了大明的蛀虫,他开始庇佑私市,如何从私市里赚钱,如何将钱换成各种奢靡之物运到莆田,为陈经邦的大厝添砖加瓦。

“啊?”刘汉儒一时间有些迷茫,看着王崇古眼神里充满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