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这里看似是落幕了,但万历皇帝对张居正最终妥协极为不满,连张居正写的规劝奏疏都没回复,而是让冯保直接交给了李太后,李太后亟允所请而告终。
张居正清楚的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急匆匆的推动了一条鞭法,可是一条鞭法能够推行下去的两个重要前提,白银充足和苛捐杂税合并摊入田亩之事没做成,一条鞭法终究是没能做成。
而现在,张居正终于有充足的时间,徐徐图之,让新政更加稳妥且能够稳定运行。
在废帝风波中,李太后的担忧主要是万历皇帝不成器,守不住祖宗基业,所以万历皇帝但凡是有点荒唐的举动都十分愤怒,并且严格惩罚。
李太后的担忧没有错,万历皇帝的确不成器,没守住祖宗基业。
“陛下,上次太后下懿旨至内阁,说要补全九嫔,责令礼部再遴选美人入宫,陛下上次说暂且不用,这事,是不是可以下章礼部处理了?”张居正说起了一件旧事。
王皇后为了两位姐妹的性福生活,说李妃刘妃有了身孕再添人,朱翊钧准了,那一次之后,李妃和刘妃就一直一起侍寝,之前有多保守,现在就有多放得开。
“啊,朕忘了这事儿了,大军凯旋再言此事吧。”朱翊钧在张居正提醒之下,才想起这件事了。
王皇后有了身孕,冉淑妃、周德妃在产后恢复,刘妃和李妃侍寝仍没有身孕,朱翊钧一直没想起来。
现在,李太后完全不担心朱翊钧不成器不能守住祖宗江山,反而觉得皇帝太看重国事,忽略了后宫,巴不得朱翊钧能夜宴宫中,荒唐一些。
上一次李太后下旨充盈后宫,到现在朱翊钧都没顾得上办,他是真的忘了。
“大军凯旋和纳妃嫔入宫,不矛盾啊。”万士和提出了自己的疑惑,礼部这头都准备好了,和花鸟使冯保做了沟通,这皇帝一直卡着不办,现在的理由居然是大军外出征战。
“开元二十六年,幽州节度使张守珪与奚族作战,打了败仗却谎报军情,高适写了首《燕歌行》讽刺,言: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朱翊钧摇头说道:“前线将士作战本就苦寒,朕为天子亿兆瞻仰,理当戒饮宴以重起居,专精神以广胤嗣,节赏赉以省浮费,却玩好以定心志,亲万几以明庶政,勤讲学以资治理。”
“此为君主修省之道,大军征战靡费钜万,军兵在外苦寒,闻朕在京师广纳后妃,自是不满,还是等大军凯旋为宜。”
“陛下圣德光显!”万士和只觉得头疼!
学会了,陛下真的学会了,陛下学会了儒学士的经典大绝招,念经!
有道理的废话一讲就是一大堆,这道理没有问题,关键是李太后只会催促礼部,是他们礼部为难!
可万士和这个谄臣也说不出,陛下在后方纳妃嫔,前方军兵不会不满这等话,这是劝皇帝当个昏君。
站在朱翊钧的视角下,现在纳妃是不合适的,有点像,兄弟们在前线好好打,朕在京师给你们找了俩嫂子!
这不是胡闹吗?
可大明军兵其实不怎么关心这个,大明皇帝又没有克扣他们的征战粮饷来纳妃,我干我的活儿,皇帝履行战前许诺,管你皇帝老儿究竟做什么。
万士和实在没办法上谗言,因为陛下每天都用一个光饼,算是表明振武的意志坚决,和军兵同甘共苦。
李太后对李妃和刘妃非常不满,因为这两个人入宫时间很久了,王夭灼都怀二胎了,李妃和刘妃霸占了皇帝几个月的时间,都没个动静,不结果的秧子,自然要铲掉,李太后一直在催促礼部赶紧进美人才是。
万士和也是为难,李太后催得急,陛下一点都不急,他为人臣,只能生受夹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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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泰西特使就大明征战问了几个问题,其中有一个倒是颇为有趣。”万士和见正事谈完了,说起了自己最近听到的趣闻。
“什么问题?”朱翊钧好奇的问道。
万士和开口说道:“那就是大明军兵征战时浪费的火药、铅子等物需要赔偿吗?”
“什么意思?赔偿?什么赔偿?”朱翊钧呆滞了一下,这是什么地狱问题,是自己太蠢了听不懂题目不成?
万士和更加明确的解释道:“不是每一发火铳击发后,都会击中敌人,火药那么贵,火炮发射,没有取得效果,偏厢战车损坏丢弃道旁,这都是朝廷筹措制备的军备,那谁来承担这个损失?这就是黎牙实的问题。”
“啊这…”朱翊钧看向了兵部尚书曾省吾,又看向了大司徒王国光、少司徒张学颜,一脸茫然的说道:“朕一直自诩吝啬,但这问题问的朕满心疑惑,军兵为大明征战,为国死难,朕还要对他们索赔?”
“看来,朕不够吝啬,也不对,这不是吝啬不吝啬的问题。”
万士和左右看了看一脸哭笑不得的说道:“鸿胪寺卿陈学会就问:别的不提,那军兵死在了战场上,还怎么索赔?人都死了。黎牙实说:他还有家人。”
大明通和宫御书房西花厅内一片安静,安静到风声吹过罗幕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朱翊钧很难想象那种场景,军兵在前线征战后,大明户部清吏司郎中寄账单给对方家人:[你的儿子为国赴难,我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通知到你。而你的儿子在死前,使用了朝廷筹措制造的偏厢战车、火铳、长短兵、甲胄等总计价值xx两白银,这是账单,扣除掉抚恤金后,仍有剩余部分将按xx利息计算,逾期将按xx利息罚息,请尽快缴纳,感谢你和你的家人为国朝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