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在读印加王国的海外番国志书,不得不说大明的情报搜集能力,让朱翊钧刮目相看,印加国王或者说秘鲁总督区的特产、人口、产业、港口等等信息,都在番国志书中写的清楚而明白。
情报的来源,十分广泛,相互印证之后,提供给了皇帝参详,不敢说非常全面,但都是验证过的情报。
泰西水手们的交谈,泰西的水手都是大嘴巴子,半斤国窖灌下去,那真的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真的假的消息都往外崩,每次到港三到五艘大帆船,水手超过了千余人,他们的信息有真有假,但足够让大明得到一个模糊的概况。
大明的水手们,是第二个情报来源,泰西每次到大明都要购买数量不等的五桅过洋船,这些船只,需要水手,需要从大明进行补充,海事学堂和开海的蓬勃发展,以及兼并的恶劣现状,导致大明不缺乏愿意出海搏一搏的人,大明海寇的主要构成就是亡命之徒。
而负责这些大明水手情报工作的正是海事学堂培养的舟师。
大明松江海事学堂,的确是舟师培养学堂,每一位都是精挑细选,牵星过洋术、观星、水文、堪舆、算学、洋文等等,是大明培养的专业人才,更加明确的说,都是拿银子堆出来的。
而每一个舟师也同样都是间谍,他们在为泰西船只牵星过洋的时候,也会偷偷整理汇总水手们提供的各种情报,最终这些情报在礼部聚集在一起,成为了朱翊钧手里的海外番国志。
秘鲁总督区,人口超过了一千万人,这个数字是让人十分震惊的,哪怕是倭国也只有九百万人,而安南国也不过一千万人,但安南可不是青铜器时代,安南跟在大明身后,已经稳定的迈入了封建时代。
秘鲁总督区拥有如此庞大的人口,却只有青铜器可以使用,封锁矿山,就封死了文明的发展,这是印加王国是得到了实践印证。
朱翊钧的可作参详四个字的评断,可谓是冷血无情到了极点,也就是说,大明的海外开拓的首要目标就是矿产,将矿产与土着隔绝后,他们就会永远困于一个时代里,再也看不到文明的闪光。
以倭国为例,一旦大明将所有银山控制在大明的手里,倭国将会彻底错失发展的时机。
万士和作为帝党,作为墙头草,在之前文华殿廷议之前,忽然说到陛下过于冷血无情,就是说的这件事。
但是能怎么样呢,帝师张居正还批评陛下有了柔仁之心。
“陛下,潞王殿下在外求见。”一个小黄门急匆匆的来到了御书房,打断了朱翊钧的思绪。
“宣,这家伙懒懒散散惯了,平日里都是能躲就躲,这今日倒是稀奇了,怎么主动送上门来了。”朱翊钧一脸古怪的看向了冯保问道:“潞王府出了什么事儿吗?”
“死了个万国美人,自缢而亡,仵作看过了,的确是自缢的。”冯保俯首说道。
潞王府出了点事儿,在冯保看来,不过是小事罢了,这宫里死个人,太正常不过了,不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就是在狗斗中输的一败涂地,冯保、张宏都是这么爬上来的。
“臣弟参见陛下,陛下万岁金安。”潞王朱翊镠表现的颇有礼数。
朱翊钧坐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开口说道:“潞王免礼,就坐,今日你本休沐,为何来通和宫寻朕?”
这真的是稀奇,潞王朱翊镠礼数周全,朱翊钧这很少在弟弟面前摆出的皇帝架子,也摆了出来,这味儿挠一下就上来了。
“谢陛下。”朱翊镠坐在了凳子上,俯首说道:“陛下,臣弟求陛下赐御下之术。”
“所为何事?”朱翊钧玩闹的心思收了起来,朱翊镠长这么大,除了万国美人,很少求什么。
“潞王府死了一个婢女,倒是惊扰陛下了,陛下啊,今日死的是婢女,明日死的就是臣弟了啊!”朱翊镠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朱翊镠是个很聪明的人,李太后把他禁足,又让他跟着皇帝继续御门听政,大明开海如火如荼,获利颇多,日后朱翊镠这潞王封国,估计要封到海外去,他今天连个潞王府都管不了,那日后,到了海外,怕是要被手下人吃的干干净净,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朱翊镠真的只想混吃等死,但大明国势需要他去海外就藩。
如果有的选,朱翊镠想去归化城,但他知道北虏这地方,他去不了,若是去了,陛下就该寝食难安了,大明已经有过一次靖难之役的成功经验了。
朱翊钧听明白了朱翊镠所求之事,思索了一下说道:“潞王,朕可传你大道之行。”
“不学、不学,陛下,臣不学大道之行,这大道之行,太苦了!”朱翊镠一听脸色就变了,连连摆手说道:“臣弟资质愚钝,学不来这大道之行。”
学大道之行,跟你皇帝一样做磨坊里的驴吗?这都什么时辰了,你皇帝还在通和宫御书房里批奏疏,和朝臣们玩脑筋。
学这个大道之行那必然是个忙碌命,他朱翊镠又没有开辟的想法,何必庸人自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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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朱翊镠也很绝望的,他在小的时候,也曾经对龙椅产生过一点兴趣,但面对皇兄那种可怕的压迫,面对皇兄和张居正讨论的那些问题,朱翊镠彻底服气了,他不是那块料。
大明需要张居正,更需要陛下。
“你只学御下之术吗?朕最擅长大道之行。”朱翊钧不想放弃,就像朱载堉不肯放弃培养皇帝学音乐一样,朱翊钧好为人师的毛病,在朱翊镠请教的时候,立刻就犯了,他是真的想教。
朱翊镠忙不迭的点头说道:“陛下,臣弟只学御下之术!”
“学个御下之术,还假模假样的,恢复一下,这么说话你不累吗?”朱翊钧往椅子上一靠,端着的皇帝架子也散了,大道之行自然要严肃对待。
“哥啊,你都不知道,我都快吓死了!那宫婢就那么挂在房梁上,舌头吐老长,挂在房梁上,转啊转啊转的,我这昨日做噩梦,都是那宫婢在索命!”朱翊镠立刻破了功,直接开始号丧。
朱翊镠没见过死人,他还没成丁,也没大婚,太后和皇帝把朱翊镠保护的很好。
朱翊钧不同,他是皇帝,他从继位开始,就要面对这些风风雨雨,所以他要到午门去监刑,甚至还要亲自杀人。
“别号了,你闲的没事干,看什么吊死鬼去。”朱翊钧拍一拍桌子,示意朱翊镠收收劲儿。
“其实御下之术有几种,咱从头开始教伱,这潞王府和朝堂其实没什么区别,都大体分为了三派人,这第一派做事最为激进,第二派做事极为保守,第三派则是默不作声。”朱翊钧笑着说道:“镠儿啊,跟着咱御门听政了这么长时间,你分析下,浙党、楚党、晋党,都是哪一派的?”
朱翊镠思索了片刻说道:“浙党毫无疑问是激进派,他们的奏疏和意见,总是比先生还激进一些,对北虏的态度是能打就打,对海外番夷也是如此想法,大司马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死掉的倭寇才是好倭寇!”
“晋党是保守派,他们其实特别讨厌变化,因为任何变化,都可能影响他们的既得利益,变得更加庞大会被朝廷盯上,变得更加弱小则利益受损,所以他们做事保守,维持现状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
“先生则是两边都沾点,又激进又保守,在很多事上,看起来有点顾头不顾腚,但我看了这么久,都是先生在抉择,哪种办法最利于大明罢了,哥说过的,没有完美的政策,只有当下能拿出来的比较合适的政策。”
“先生看似中立派的作风,但其实是循吏,是大道之行,并不属于那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