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魏救赵,庞涓带走了魏国的主力,孙膑率领齐国精锐进犯魏国,其实就是魏国打不过齐国罢了,不得不低头,谁让齐国有个孙膑呢?到了马陵之战,算是翻版的围魏救韩,魏王不信邪,非要试一试,结果魏国连太子申都被俘虏了。”
围魏救赵的戏码,孙膑用了两次,一次是魏国攻打赵国,孙膑带着齐国兵马攻打魏国,逼迫魏国回师,一次是魏国攻打韩国,孙膑再次带着人围魏救韩,魏惠王觉得被戏耍两次,心有不甘,非要跟孙膑打一打,魏国在马陵之战中,输掉了主力,庞涓自刎而死,太子申被俘。
王崇古接着说道:“二桃杀三士啊,齐景公若是没有实力,自己就是那个桃儿罢了,齐景公有那个实力,才能两个桃子,把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玩的团团转,这三士就真的不知道自己被耍了吗?他们知道,可是只能被耍的团团转罢了。”
“至于推恩令,汉景帝时,七王不满晁错削藩,联合起来一起谋叛作乱,结果被周亚夫三个月给蹚平了,藩王作乱,以小博大自古就鲜有能成王者,正是七王治乱,长安城知道了这些藩国不是外强中干,驴粪蛋子表面光罢了,之后削藩一次甚于一次,最后就到了这汉武帝时的推恩令。”
“与之相反的就是西晋初年的八王之乱,司马家不争气归不争气,晋武帝留下了个二十七王分封的烂摊子,晋惠帝还是把八王之乱平定了。”
晋惠帝就是那个天生痴呆说出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司马衷,八王之乱爆发的原因很复杂,很大一部分都是晋惠帝他爹晋武帝留下的烂账,但晋惠帝一个痴呆儿,依旧把八王之乱给平定了,王崇古虽然没有一句话说大明,但是字字句句都在说大明。
其实大明的读书人,这么多年了,怎么都想不明白,建文君是怎么把江山丢掉的,晋惠帝一个智障都赢了。
“以势压人,王次辅好大的口气!”三娘子摇了摇头,王崇古作为大明顶尖的读书人,顶尖的大明白,的确看的很清楚,魏国军事上不如齐国,所以围魏救赵必然成功;齐景公实力强横,所以能让宗室、权臣、军勋跟蛐蛐一样斗来斗去;而藩王实力远不如朝廷,推恩削藩,就顺理成章了。
三娘子发现很难反驳王崇古的话。
“那王次辅以为,什么是阳谋?”三娘子好奇,在王崇古心里,到底什么才是阳谋。
王崇古伸出了三根指头说道:“商鞅变法、诸葛亮辅国、于谦退瓦剌、商鞅变法,秦奋六世之余烈,终一统天下;诸葛亮辅国,奈何人力终有穷时,悠悠苍天,何薄于宰相;于谦退瓦剌强兵,天下仍是汉家天下;此三例,皆为以一人之力逆天而为!”
“当属阳谋。”
“阳谋究竟是什么?阳谋就是知己知彼,能够把自己手中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让这个世道变好一些,这才是阳谋。”
还有当下。王崇古在自己心里默默的补了一句,他在说古,未尝不是在论今。
大明这条巨舶快沉了,张居正那篇雄文《论时政疏》把大明的现状,分析的明明白白,极为透彻,船快要沉的时候,大家把船上的细软收拾一下跳船,那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儿吗?历朝历代,大家大族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张居正非要逆天而行,非要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关键是,张居正做到了,如果仅仅是做到了,王崇古只会选择致仕躲避,而不是做这么多事,看他高楼起,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就是。
商鞅死后被五马分尸、诸葛亮星落五丈原、于谦被斩首示众,张居正死后何等下场,他的成果又有多少能够保留,又有多少会付之东流?
可是陛下就像是朝阳冉冉升起一样,照耀着大地。
阳,太阳升起。
张居正做不了太阳,如果他学了历代权臣,甚至想要行禅让之事,也做不了太阳,只会变成司马氏,遗臭万年罢了。
西晋初年的八王之乱,是果,晋武帝分封二十七王是因,而晋武帝之所以要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司马昭为了帝位,不得不向世家大族妥协。
东汉亡于世家,而司马昭向世家妥协,进行的制度设计,完全是围绕保护世家利益和巩固世家地位出发,例如九品中正制、荫亲制等等,晋武帝司马炎深切的意识到了这一问题,权力完全被世家所掌控,不久之后,就是又一次的禅让罢了,至此,司马炎只能分封二十七王,扶植王权去跟世家抗衡。
西晋唯一一个能称得上是皇帝的晋武帝,他的忧虑是对的,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司马氏十三帝,只有晋武帝活的像个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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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古看着窗外,略显失神的说道:“鼓噪阴谋、鼓噪阳谋,不过都是在鼓吹术罢了,术终究有力有未逮之事,而大道之行,又说易行难。”
俞大猷走的时候,叮嘱皇帝,要记得大道之行,术当然管用,但只能管用一时。
“王次辅,果然是不忠不孝的佞臣啊。”三娘子由衷的说道,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就大口大口的喝血,看到希望的时候,立刻改旗易帜,和光同尘,一副忠骨贤臣的样子,这不是不忠不孝是什么?
“感谢夸奖。”王崇古笑了笑,站起身来选择了离开。
三娘子气急败坏,她的谩骂对王崇古无法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
正如都察院的言官们批评的一样,王崇古是个佞臣,已经犯下了僭越之罪的他,不过是托庇于圣眷之下,苟延残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