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方面是大明的制度设计,京营造反几乎就是个伪命题;最最最重要的是,朱翊钧的勤勉,他每天都要去北土城大营走一遭,操阅军马,大明的军兵知道吃的谁的粮,穿的谁的衣。
这四个方面,让朱翊钧让戚继光做出了这个决定,此次出兵,没有总督军务,放开了打。
伴随着号炮钲鼓,朱翊钧走上了车驾,这次没人扶着他了,张居正已经致仕了,朱翊钧每次睹物思人的时候,都只能感慨,张居正真是好狠的心,把偌大个大明,就这样交给他这个十五岁的孩子,真不怕他这个德凉幼冲的皇帝把大明折腾散架了?
他之所以没有骑马,是右臂不便。
一如当初,京营的一个步营在李如松的带领下为陛下开路,而后是戚继光扛着仪刀坐在白象上,为先导,而后则是冗长的锦衣卫红盔将军戍卫左右,车队缓缓出发,走到了北土城。
他来到了北土城的时候,大军已经整装待发。
朱翊钧站在了大驾玉辂上,看向了大明京营的军阵,以步营为单位,排列整齐而严肃,旌旗招展,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戚继光下了白象,将仪刀交还给了英国公张溶,自己则走向了中军大撵,将天子赐下的旌节和斧钺放在了中军大撵之上,而后翻身上马,打马来到了朱翊钧的车驾前,高举手中钩镰枪,大声的喊道:“陛下威武!”
一身戎装的朱翊钧满是笑意的说道:“大明军威武!”
戚继光再次高举手中的钩镰枪,北土城城墙上的戚字牙旗开始挥舞,陛下威武的呼喊声开始此起彼伏,从最开始的略显无序,再到整齐划一,声震山河。
朱翊钧站在风中,走下了大驾玉辂来到了一台偏厢战车前,将偏厢战车上的小旗缓缓展开铺平,而后推动了车的轮毂,大军开拔。
将小旗缓缓展开铺平,取意旗开得胜,为了让旗子一直处于展开的状态,这里面有铁丝固定。
拨动战车的轮毂,这个出征的礼仪,是周礼,甚至更早之前。
大军开始出征,而朱翊钧也到了北土城城墙的五凤楼之下,目送着大明军的远行,人数一过万就是人山人海,不可计数,十万大军的出动,是一个冗长的过程,朱翊钧带着潞王朱翊镠站在城楼上,目送大军的离开。
“之前戚帅就担心,是不是最后一次出塞征战的机会,想要军事冒险,一举拿下全宁卫,那时候戚帅只有一万人,而土蛮汗有六万余人,这是一个军事冒险,戚帅很想做,但是最后在马芳的劝谏下,最终没有这么做。”朱翊钧对着朱翊镠说着之前的旧事。
“马芳劝他,说他相信朕,相信先生,先生丁忧致仕了,但是朕还是做到了。”
“镠儿啊,你千万记住,君子一诺重千金,要么不许诺,要么就践行诺言。”
朱翊镠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他的心在砰砰的跳动,手都在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了皇帝的威风。
这种大场面他是第一次看到,皇帝的威严在那一声声的陛下威武中,展现的淋漓尽致,朝臣们那些畏惧和惊恐的眼神,让朱翊镠印象深刻,但是这一切都不是没有代价的,皇帝每日操阅军马的辛苦,朱翊镠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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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风是真的威风,但那都是用汗,甚至血换来的。
万历五年二月的时候,朱翊钧从马上摔了下去,在地上滚了两个圈,歇了整整一个月才能再次上马,幸好那次马跑的不快。
皇帝哥哥越威风,他这个潞王才能越心安理得花天酒地。
“哥,你答应先生,稽税院要有掌院事的,但是现在没有了呢。”朱翊镠想起了一件事,自己哥哥的信誉好的不得了,说要杀你头,那是亲自操刀前往,那个诋毁戚帅东征平倭的陈友仁,用生命为陛下重信守诺做了注脚。
但是有一件事儿,自家哥哥没有履约,稽税院掌院事。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你这小兔崽子,现在长大了啊,都敢揶揄朕了!”朱翊钧直接给了朱翊镠一个脑瓜崩!
小小潞王,居然敢揶揄大明至高无上的皇帝!
十万人的出征并不简单,其实会分为三个部分,先锋、中军和殿后辎重,光是先锋出发,就到了下午,朱翊钧一问,才知道今天出发的只是先锋,李如松和麻锦作为先锋,率两万人先行,而中军要在下午出发,殿后辎重会在第二天,而后粮草、民夫要整整出发十余日。
征伐,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儿。
朱翊钧的午膳是在北土城大营解决的,朱翊钧生气朱翊镠揭破自己老弟,喂了朱翊镠一块光饼,现在的光饼因为油多了些,已经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了,朱翊镠吃的津津有味,偶尔吃一次其实不难吃。
朱翊镠其实偷偷咬过光饼,直接崩掉了他一颗乳牙,但是皇帝很早就以磨牙为理由啃光饼了。
下午的时候,朱翊钧正式送别了戚继光的中军。
“戚帅,朕还是那句话,大明军输得起,戚帅也输得起,朝廷也输得起,中山王徐达还输过呢,胜负乃是兵家常事,打不赢,咱们明年再打,土蛮汗输不起的。”朱翊钧叮嘱着戚继光,他许诺戚继光可以战败。
战败又不什么可耻的事,连徐达这等不世出的悍将,还输过北虏,输不耻辱,赢回来就是。
朱翊钧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因为这次出战的京营是组建的新军,经历过战阵的老兵只有一万人,战争这种事,朱翊钧也不是很懂,部队的规模越大,调度起来越难,而且全都是新兵,今年打不赢也没事,就当拉练了。
谁让大明血条长呢,大明可以输很多次,土蛮汗也好,俺答汗也罢,只要输一次,就彻底输光了。
“臣谢陛下隆恩,臣尽量不败的那么难堪,不让陛下为难。”戚继光答应了下来,驱马离去。
人一旦傲慢,就是失败的开始,戚继光始终对战场保持着敬畏之心,未虑胜,先虑败的他,反而立于不败之地,胜利并不能让戚继光傲慢。
这就是大明皇帝可以完全信任的戚继光。
“把潞王送回去,起驾去宜城伯府,若无事发生,明天早上廷议如常。”朱翊钧临上车的时候,对着冯保和张宏说道,宣布了自己的安排,不回宫,去宜城伯府下榻。
冯保人都傻了,皇帝这是要做什么!现在戚继光已经离开了大营,如果上次那种事再次发生,该如何是好?上一次有戚帅在侧护卫,虽然没有大事,但是皇帝伤了右臂,这次还要去?
“走吧。”朱翊钧的车驾向着宜城伯府而去,傻眼的不仅仅是冯保张宏等人,还有等候的廷臣、朝臣们,王崇古很快的意识到了什么,摇了摇头去了永定毛呢厂,贱儒都是短视之辈,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怎样的对手!
这胆大包天的小皇帝是贱儒能斗的赢的?
张居正等在了宜城伯府门前,门槛全部拆掉了,他见到了皇帝的车驾,恭敬的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