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贱儒,尝尝朕的廷杖!

“陛下,之前还有十几个,臣来宣吴御史觐见的时候,见势不妙,跑了五个。”赵梦佑也是无奈的说道。

赵梦佑也不得不佩服这种见风使舵的本事,到底是知道怕,小皇帝一宣科臣觐见,科臣总是不自觉的心惊胆战,毕竟被骂了两年了,都形成本能反应了。

“吴御史,你的奏疏写的很好。”朱翊钧拿着吴中行的奏疏,首先肯定了吴中行的文采。

吴中行跪在地上,面色惊异,俯首贴耳的说道:“陛下谬赞。”

朱翊钧坐直了身子,看着吴中行,“你说:天象示异,星变非常,凡事必质诸人心而安,始揆诸天意而顺,然后天变可消。”

“你可知一日有多长,一年有多长?你可知北辰星数变?你可知北极出地之角?你可知岁差?你可知大地曲几何?你可知日月为何相交?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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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就是一日,一年就是一年,其余皆为谶纬之学,臣不知。”吴中行打了个哆嗦,陛下问的他还真不知道。

“冯大伴,告诉他。”朱翊钧看着冯保说道。

冯保俯首说道:“臣遵旨。”

“一日是一百刻,一刻一百分,一分一百秒,一日十二时辰二十四个小时辰,此乃刻分秒本圭表度数,沿用到时间之上。”

“一年不是一年,一年是365日24刻25分左右,郑王世子殿下,正在度量。”

“有史以来,天北极的那颗星五变,皆因岁差而去,恒星东去,节气西行,地年小于天年,故此有岁差,北辰多变也因为岁差之故。”

“北辰出顺天府和怀庆府之地角差四度,天高极远,若是地平则无差,地曲所有有差,所以地曲为球。”

“地为球,月为球,天为球,地横于日月之间,则月食,月横于地日之间,则为日食。”

冯保解答了陛下的提问之后,才面色凝重的说道:“吴御史,无穷万物运行自然有它自然之理,牵强附会,用天象示异,星变非常和天下事、人心安定联系在一起,才是最大的谶纬之说,摇唇鼓舌之徒。”

“你要是看到了水翼帆船在水上漂浮疾驰,怕是以为神仙下凡了,哦,对了,你不知道什么是水翼帆船,你怕是连麦、稻、番薯都分不清楚,五体不勤,五谷不分。”

“先王褴褛,绝地天通,天上天下、神与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定世序天地,吴御史此言,更是对先王的背叛。”

“陛下,臣说完了。”

朱翊钧看着吴中行连连摇头说道:“你还有要反驳的吗?”

“臣愚钝!”吴中行跪在地上,冷汗直流,陛下身边的宦官怎么懂的这么多!而且逐条逐理分辨的明明白白。吴中行想反驳,但是他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多读点书,让外人知道了,咱大明的进士就这水平,你不丢人,朕还丢不起那个人呢。”朱翊钧嗤笑继续说道:“你上奏说:朕肩天下之重任,身系四海之具瞻,必正已,而后可以正百官,正万民。圣旨所以夺情起复,与陆光祖而言,君有命,所以不容不起复。光祖必违心抑情,衔哀茹痛于庙堂之上。”

“你说朕毁了万古之纲常所系。”

“梁梦龙夺情时,你为何不上奏来,让那状元郎孙继皋一人上奏?”

吴中行跪在地上,赶忙回答道:“金革无避。”

“那赵梦佑呢?你为何不上奏来?是怕缇帅打死你吗?”朱翊钧一笑,吴中行比孙继皋强点,孙继皋读死书,但是吴中行还是很了解丁忧和夺情的矛盾。

“惟武弁戎行,不得丁忧。”吴中行赶忙回答道。

赵梦佑这个夺情,可以用武将去解释,在周礼里武将不丁忧,所以才有金革无避,绕个圈子避开丁忧的法门。

“你还真会给自己找理由咧,自孝宗起,武将也一体丁忧,这么会给自己找面子吗?怕就是怕,自己在粪坑里,就认为别人也在粪坑里。”朱翊钧嗤笑,历史上赵梦佑就回乡丁忧去了,一走就是三年。

祖宗之法的确明确规定了,武弁戎行,不得丁忧,但是到了孝宗之后,也都是要丁忧的。

吴中行强行挽回自己的尊严罢了。

“臣惭愧。”吴中行打了个哆嗦,小皇帝怎么知道的那么多!

的确,自孝宗以来,总兵以下武将,如果没有朝廷的特别下旨要其在任守制的,都需去职回原籍丁忧,副总兵、参将,若是没有总兵、总督、巡抚上奏请夺情留任的,解职回家。

按照惯例,赵梦佑理应回乡丁忧,但是这个是缇帅,不太好惹,毕竟来自武器的批判还是太吓人了。

陆光祖就好惹。

朱翊钧看着吴中行说道:“你上奏言:王子请丧,孟子曰:虽加一日,愈于已。然则终丧正圣贤之训也,而身自违之,必其所不忍也。”

“又在断章取义啊。”朱翊钧看着吴中行面色冷厉的说道:“冯大半,给他讲讲孟子此言为何讲来。”

“臣遵旨。”冯保端着手,作为内书房卷出来的宦官,他的四书五经读的极好,科举考试的士子们开口闭口就是寒窗苦读,似乎这读书是一件极其辛苦的事儿。

可是宫里这内书房读书,读不好真的是要死人的。

冯保看着吴中行,嗤笑的说道:“典故如是。”

“齐宣王母亲病逝,齐宣王想要短一些丧期。春秋战国之时,已经没有人遵循卒哭三年之礼,齐宣王尊儒道,也不愿意三年这么久。”

“孟子的弟子公孙丑就问孟子:只服丧一年,还是比不服丧要好吧?大家都不丁忧卒哭三年,齐宣王肯服丧一年已经极好了。”

“孟子说:这好比有个人在扭他兄长的胳膊,你却对他说:暂且慢慢地扭吧,你还自认为是在教他孝顺父母尊敬兄长,这是不对的。”

“孟子在劝仁。”

“后来齐王的儿子母亲死,王子请丧数月,公孙丑又问:像这种情况该怎样理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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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才说,王子想服丧三年但客观条件不允许。即使是多服丧一天也比不服丧好。”

“你引用章句,完整的应该是:是欲终之而不可得也,虽加一日愈于已,谓夫莫之禁而弗为者也。”

“就是说想做而做不到,哪怕多一天也是好的,只有那种没有人禁止他,他却不肯服丧的人,才是没有人子之礼,毫无孝心的禽兽。”

“孟子此句,批评的是夫莫之禁而弗为者,你引喻失义了。”

冯保把完整的典故说完,也解读了孟子的本意,三月、三年的丁忧卒哭之礼,孟子也不是很计较时间,他批评的是不孝的人,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儿,不肯丁忧的人。

“大理寺卿空缺,陆卿本来就要入京做大理寺卿,来的路上,回乡丁忧。”朱翊钧看着吴中行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呀,不就是看陆卿在南衙振臂一呼,葛氏应声倒霉,吃了个闷亏,才喋喋不休的吗?”

“有人觉得冯大伴解孟子章句不对的吗?”

朱翊钧看向了在场所有的人,询问着跪在地上的科道言官,也在询问廷臣,王锡爵可是掌翰林院学士,觉得冯保说的不对,可以提出质疑。

“臣等愚钝。”跪在地上的科道言官互相看了看,才再次俯首说道。

孙丕扬是按照正常流程外放做官,他考成法自己不达标怪谁?正三品大员的任命,岂能儿戏?这个位置,就像梁梦龙一样,不夺情起复,无人可用,不夺情陆光祖,用谁都不合适。

夺情起复梁梦龙的时候,朱翊钧就打定了主意,一旦有言官逼着谭纶上战场,朱翊钧一定杀了他。

什么狗屁的耳目之臣的骨鲠正气,伤大明任事大臣,就是伤大明的元气,谭纶的身体不上战场还好,上战场怕是下不来了。

“你们还要上奏言陆光祖夺情事儿吗?”朱翊钧笑着问道。

其中三个科道言官再拜,大声的说道:“臣等愚昧。”

“你三人既然不再上奏,就免礼,暂且别走,站一旁看着便是。”朱翊钧小手一挥,让他们站到旁边去,地上还跪着四个人,分别是吴中行、赵用贤、沉思孝、艾穆。

吴中行、赵用贤是隆庆五年的进士,当年也是张居正任主考,这二人并未拜在张居正的门下,朱翊钧教训他们,就没必要留有情面了。

赵用贤再拜振声疾呼道:“诚祖宗成法,自居正当国,妖星突见,光逼中天,光祖为张居正同榜,提举任用,人心顿死,举国如狂!”

朱翊钧打断了赵用贤的施法,平静的问道:“等下,举国如狂?狂生在哪儿?你在说朕的皇叔吗?朕也没见皇叔狂啊?还是说举国如狂,是你三人?举国若狂,太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