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海章】
这样苍阔的一剑朝它面前的孤单白衣倾覆而去。
谁都知道那个名字叫明绮天,但每个人这一刻都对它产生了动摇。
两样超出认知的东西相撞,人们本就无从判断输赢。
裴液呼吸完全停止地看着这一幕,在这一瞬间,女子忽然朝他投来了一个目光。
………
裴液没太注意谁下场去。
纪长云是一个比较熟悉的名字,他记得他在鹤榜之上;而对女子的剑道见解他从来不曾有过一丝失望,此时也就没有太多的期望。
这是一场珍贵的弈剑,但就是在这样众人目光都挪过去的时候,欢死楼才更容易下手。
裴液的目光追随着提剑而回的晏采岳,余光掠过其周围的每一个人,盯着着每一点不太正常的动向。
直到一道有些童稚的声音出现在旁边:“裴、裴哥哥,您能帮我解一下这句话吗?”
裴液微怔回过头,孔兰庭有些小心地立在旁边,正把一卷《松雾剑咏》朝他展开着,手指按在一行话上:“剑主说,您会解这个的.小子愚笨,能不能请您指点一下?多谢了!”
裴液微微茫然地昂头看去,那是一式剑招,女子在旁边留了一行清晰的笔迹:“水光溢兮松雾动。”
“.”裴液一时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解,他看向旁边陌生的剑招,也什么都瞧不出来,又往晏采岳那边补上一眼,蹙眉道,“抱歉,我没读过这本剑经。”
“.哦。”孔兰庭有些失望,在他旁边坐下,“裴哥哥,这一式叫【雾中生松】,上次剑主来时我用这一剑,她说是‘形备神僵’,然后这回在这里批了这样一句话,我还是想不明白意思.裴哥哥.”
裴液凝目盯着晏采岳,其人已安稳落座,周围两丈之内都没有人,离他最近的是一列诸峰长辈——这确实不是一个合适的出手场地。
裴液手又忍不住按上了襟下的【照幽】。如今精神好些了,如果欢死楼确实不出手的话,他可以趁现在去看看湖山剑门三十年前、二十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海就是在这时到来。
裴液猛地感觉心脏被死死攥住,他甩过头去,莲台之上,那一身苍青的老人正如同立于沧海之心。
裴液微微张开了嘴,但还是不能呼吸,他已经久未在人类身上感受到这种压迫。
仅仅是作为旁观者。
好.难以想象的一剑。
这就是鹤榜前百吗无限趋近于天楼,甚至和祝高阳这样的玄门巅顶,都判若两个境界。
“‘意’是最为广阔的一境。”
在初次谈剑时,女子曾说过这句话。诚然如是,裴液已见过尚怀通的意剑,此时.也见到了这样不知是否还在“意”之范畴的一剑。
剑感越敏之人,越容易习得意剑,越容易深入他人的意剑,对其剑的感受也就越细微深入.自然也就越容易看见其中的漏洞。
裴液是这样看破尚怀通那自以为无漏的“幽生之剑”的。而如今,他无法在这样的剑中看到任何还击的可能。
别说什么弱点漏洞,淹没世界的海水倾压而来,你能怎么反抗?
而他感受的还只是老人已尽力收束的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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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这样的心肺完全攥紧中,沧海倾覆的中心.那道孤单白衣朝他投来了清淡的一眼。
即便在很久之后,裴液都不知怎么形容这一剑。
女子当然有很多办法击败老人,名剑的斩心、云琅历经千年的神剑但她此时没有带斩心琉璃,也没有再开启那神术般的剑界。
既然弈剑,一切就只与剑有关。
明如白镜的剑身只在她手中轻轻一转,没有比这更简单的动作,也没有比这更玄妙的一剑。
剑身拖曳出一弧玉白,旋转之间,仿佛圈出了一只杯子。
于是一切都安静了,所有人仿佛在一瞬间来到了九天之上,俯视着那灭世般的一切,窒息远去,绝望远去,重压、遮天蔽日也全都消失不见。
十万里的沉重海水,就如一泓清泉注入了杯中,明绮天以剑托住此杯,轻轻倾洒于地。
一杯清水击地的声音响起在每个人的耳边。
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四野天清云淡,一切已杳无踪迹。
裴液完全怔然地看着这一幕,他当然见过女子的出剑,那照亮林夜的一剑至今铭刻在他的记忆中,他知道它有多么惊艳。
但他其实也有一点点习惯了。
习惯了女子总是能解决剑上的一切问题,习惯了那惊云白羽般的出剑直到现在。
无关力量与强大,也无关高妙与精深,这几乎是剑最本身的形态,它同时是剑的起始与终极,任山崩海倾——不过是一柄剑而已。
这就是,《剑韬》。
在这一瞬间,裴液真的忘记了自己要盯着晏采岳,要重入【照幽】寻觅旧影,甚至那些阴翳的仇恨都被这一剑振散。
而在它们重新弥漫上来之前,立于天澄海清中的女子低头还剑归鞘,再一次把明澈的目光投向了他。
她依然没有讲话,但这一次少年读懂了这道目光的意思。
“裴液,伱要学剑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