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塞巴斯蒂亚尼在巴黎发布的报告一出来,英国国内反对扩军的声浪瞬间销声匿迹,扩军法案在议会迅速获得通过,扩军的数目也从最初商讨的五万人增加到了十万人。
你们的驻法大使惠特沃思勋爵也第一时间找上了我,并提出了严正抗议。我费尽心思想要向他说明,塞巴斯蒂亚尼的出访埃及仅仅是出于纯粹的商业性质。但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拿破仑不但不和外交部统一口径,反而还把它说成是由于英国破坏亚眠条约所以法国才不得不这样做的。
他当着惠特沃斯勋爵的面说:‘英国留在埃及亚历山大港的卫戍部队不仅无法保护埃及,反而还给法国提供了入侵埃及的借口。然而,尽管我很想得到这块殖民地,但我是不会这样做的。因为我认为不值得为此去冒战争的危险,在我看来,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迟早会土崩瓦解,埃及也必定会属于法国。’”
亚瑟听到这里,忍不住挑了挑眉头:“今天还真是让我听到了不少秘闻,这下子我总算知道纳尔逊将军的成名战尼罗河口战役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了。在这方面,拿破仑确实过于自信,就像您说的那样,这也许超越了他的能力边界。”
“但是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塔列朗开口道:“英国对塞巴斯蒂亚尼报告的抗议激怒了他,他告诉你们的大使,英国获得和平的唯一道路就是:
第一,英国必须承认法国有权仲裁一切邻国的事务,不管是瑞士还是皮埃蒙特。
第二,英国不得就它在地中海的损失提出补偿,马耳他问题没有谈判余地。
第三,英国必须容忍别人正式向它宣布:英国是无法独自与法国作斗争的。”
亚瑟笑着问道:“他总不会认为英国会同意这些要求吧?”
塔列朗耸肩道:“年轻人,你没和他相处过,所以自然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事实就是,巨大的成功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从他出任第一执政开始,直到他步入棺材里,在那段时间当中他就是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
他认为英国肯定会在这里退却,就像是几个月前英国在瑞士问题的退却一样。所以,当英国扩军的消息从海峡对岸传来时,拿破仑的第一反应就是召见英国大使惠特沃斯勋爵,质问他:‘原来你们是准备打仗了?’
而当惠特沃斯勋爵否认这一点时,他又威胁道:‘那么,为什么要这样扩军呢?这些警戒措施是针对谁的呢?我在法国各港口没有一艘战列舰,但是如果你们想扩军,我也会扩军。如果你们想打仗,我也会奉陪。你们可以消灭法国,但决不能吓倒法国。’”
“等等。”
亚瑟听到这里忽然抬起手打断了塔列朗的话:“大学的时候,我曾经翻过一些历史资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法国的扩军应该走在不列颠前面吧。甚至内阁之所以讨论扩军,也是由于我们的驻法专员提交了一份国情咨文,里面说法兰西在拿破仑的领导下已经将现役军队扩充到了四十八万人。
如果他真的不希望打仗的话,本应该对塞巴斯蒂亚尼下训令,并和我们的大使开诚布公的谈谈这个问题。但是从您口中的话来看,他好像完全没有和解的意思。而且这种拿着自己做过的事去诘问别人的行为,听起来确实很没有风度。”
“没错,但这就是政治,这就是外交。我在这行干了几十年了,这一行从来都没变过。”
塔列朗哈哈大笑道:“小伙子,你或许很客观,很想要解决问题,逻辑学方面也学的有条有理,但是你不懂得拿破仑,更不懂得法兰西。拿破仑在公共层面总是表现的很强硬,但是私下里他会去向惠特沃斯勋爵道歉,为自己的失礼表达歉意,但是在外交层面上你不可能从他的嘴里听见半句软话。
我曾经长期困惑于这家伙为什么能在法兰西获得那么高的支持与热情,法国的民众仿佛一点都不在意这个会打仗的小个子会把大伙儿带去地狱。但是在百日王朝结束后,我才终于想通了这个问题。
拿破仑很懂得法兰西民族的性格,他深知能够推动这个民族的主要动力就是‘荣誉和权威’。他的地位、权力以及政治命运就建立在满足法兰西人这种虚荣的本性之上。
如果他在此时后退,就会有损法国的威望,进而危及自己的地位。因此,即便英国政府时常礼貌地提醒他,并且他也承认‘英王陛下应该保有其一部分占领地作为对法国在大陆上重大领土扩展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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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一诺言,却必须是秘密的,在私底下进行的。在明面上,他对于英国的任何让步都会被视为法兰西的巨大耻辱,如果他接受英国取得马耳他作为补偿,那么第二天他就会成为整个巴黎嘲讽的对象,他的威势也自然就荡然无存了。”
亚瑟摇晃着酒杯,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当然是有意的了。”
塔列朗开口道:“拿破仑可是非常得意于自己的这种手段,他曾经对别人骄傲的坦白过自己取得权术的秘密。
他说:‘我在满足一般大众之时,使得贵族们颤抖不安。我表面上给予贵族们权力,使得他们不得不在我身边避难、寻求庇护。我又让人民威胁贵族们,这样他们就离不开我。我会给他们地位和荣誉的,但前提是他们得领我的情。我的这套办法在法国已经奏效。看看那些教士,每天他们都情不自禁地越来越忠于我的政府,这可是他们自己从未料到的事。’”
亚瑟听到这里,举起酒杯和塔列朗轻轻一碰:“这么狂傲的人,如果是个历史人物,确实会招人喜欢。但如果他就在我身边,那他绝对会是个十足的讨厌鬼,我和他当不成朋友。”
“真的吗?”塔列朗笑着开口道:“《经济学人》上连载的《拿破仑思想》我可看到了,你身边那个波拿巴家族的小子未必能比拿破仑强到哪里去。”
“您是说路易?”亚瑟品了口酒望着天花板道:“您要是不提,我还没发现。这么看的话,他确实窥见了一些他叔叔的精髓,只不过现在还是太嫩了。更重要的是,他暂时还没有这个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