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布瑞尔皱起的眉头很快又松开了――人心多变,无论卢瑟在这件事中如何决定,最后的结果都证明了他的忠诚。
暗黑天使收刀归鞘,回到了大厅之内。他合上石板,便打算离开,并不打算掩埋尸体。在他所熟知的历史中,奥都鲁克众骑士中曾有人想要反叛的想法并未外泄.
等等。
扎布瑞尔的脚步忽地一顿,某种针扎般的疼痛自太阳穴两端沉重地蔓延开来,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迅速扩散至全身。
疼痛使肾上腺素开始奔腾,驱使着他浑身肌肉紧绷,条件反射般地拔出了腰间利剑,反手便挡在了头顶。
看似滑稽,然而,就在他头顶数厘米处,一柄沉重的动力戟正悬而未决地停在半空之中。握持它的那只手拥有一种深邃的金色,其主人正安静地站在演讲台一旁,凝视着扎布瑞尔。
禁军。
暗黑天使的头脑中传来阵阵嗡鸣。
“他要见你。”禁军说,同时收回武器。
他远比扎布瑞尔高大,没有戴他们那标志性的头盔。一个白色的蛇形纹身覆盖在他黝黑的脸上,那双眼睛里空洞地吓人,犹如两扇联通着另一个世界的窥视窗。
扎布瑞尔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禁军们共同的这种特质是无从伪装的,他十分不情愿地接受了自己被发现的事实.然而,他还是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进行了愚蠢的明知故问。
“谁?”他问道。
禁军看他一眼,平静地说:“帝皇。”
亲身登上帝皇幻梦号,面见帝皇。无需解除武装,可佩剑带枪,甚至可以和他独处一室.
如此大的殊荣,扎布瑞尔却宁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怀抱着头盔,他努力地绷紧脸颊,站在一扇沉重的金色门扉之外。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仍然免不了流露出几分颤抖与苦涩。
与帝皇见面――他用尽了一切意志力才让自己克制住这个恐怖的想法。可是现在,帝皇却主动要召见他。
他知道我在这里做什么吗?暗黑天使忍不住如此想道。
更多、更深邃也更危险的想法顺着这个念头飞速赶来,在他的头脑中制造出了一片人为的风暴,其中的每一次旋转听上去都像是在尖叫。
扎布瑞尔很快便被这种恐怖折磨得难以继续,他不得不主动放下这些东西,以免在这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被彻底压垮。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那扇紧闭的黄金门扉,告诉自己,这不过只是进一扇门的事情。
数秒钟后,仿佛是为了应证他的想法,在一阵自墙壁中传来的嗡鸣声中,那扇门被缓缓地打开了。一阵金光从中蔓延而出,刺痛了扎布瑞尔的眼睛。
起初他感到口干舌燥,还以为这光明源自帝皇,但他很快就发现不是。
这光实际上源自精心的设计,其目的大概是为了在每次开门之时都制造出相同的刺痛,这能让门外等候的人无法直视大厅正中央的一座金色王座。
真正的王座,而非帝皇后来坐上的那把刑具。它整体形制威严且方正,每个细节都能凸显出设计师的呕心沥血。
然而,落于扎布瑞尔那酸涩的眼中,这把椅子却根本不值一提,因为它唯一的主人根本就没有落座其上,反倒正站在王座右侧。
那里是一片被刻意留出的黑暗,一个男人的轮廓在其中模糊的显现。
一个声音缓缓传来。
“是的,就像你想的那样,我不太喜欢这把椅子。”那人说道。“归根结底,还是设计方面的问题。这把椅子和大厅内的设计迫使常人必须在门开之时紧闭双眼,如不这样做,他们就会瞎。”
扎布瑞尔克制住自己想要望向他的冲动,从顺地跪了下来。
“站起来。”那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恼火。“他们跪,你也跪?站起来,斯塔克霍姆的扎布瑞尔!”
他记得.?!
扎布瑞尔激动着依言照做,毫不犹豫,仿佛他只是个木偶或其他什么东西。他的行为招致了一阵叹息,其内没有责备,只有些明显的疲惫。
“请原谅。”那人再次开口。“我不得不和你在这里见面,这座谒见厅的设计者因其忠诚而得到了我的一个承诺。现在请过来,扎布瑞尔。”
扎布瑞尔深呼吸着,朝说话之人走去。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了,发出了沉重的闷响,他一直走到视野内出现一团白色的影子方才停止。
说话之人无奈地笑了一声:“抬起头来,扎布瑞尔。你把人都杀了,证据也摆在了他们的尸体上,现在却还想着对我视而不见,装作我不存在吗?”
“绝无此意,吾主。”扎布瑞尔迅速到不能再迅速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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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头,看见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此人不高大,也不矮小。既无皇帝之威严,亦无传说之英俊。乍一眼看上去,他根本就没什么特别之处,脸上甚至还架着一副眼镜,神色疲倦,仿佛前不久还在深夜里埋头苦读,是迫不得已才来到此地,与扎布瑞尔见面.
他就这样仰着头,看了扎布瑞尔好一会,方才开口:“你看上去老了很多,我的骑士。”
“我――”
扎布瑞尔哑口无言。他想象过这一幕很多次,多到足以短暂地模糊想象与现实的边界,但他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开场白。
他从未想过帝皇会关心他。
他的主君对此貌似一无所知,只是继续开口讲述。
“我在以原体为蓝本创造出你们的时候并未考虑过对寿命进行设限,因此,一个阿斯塔特若没有死在战场之上,实际上可以活得非常之久。”
“坦白来讲,扎布瑞尔,我对你经历了什么,又为何来到此地一无所知。但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好事,甚至难以被称作坏事.”
“寻常的坏事,应该还不至于将我的一位原初天使摧残成这幅头发花白的模样。”
在这个瞬间,扎布瑞尔几乎想要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只有天才晓得他是如何忍住的,就连他自己也惊讶于自己的自制力。
男人看他一会,索性摘下眼镜,揉揉眼眶,又叹了口气。
“你戴着镣铐与枷锁。”
带着笃定的语气,他再次开口,语气与此前浑然不同。若之前他还是在以私人身份与扎布瑞尔交谈,那么此时此刻,站在暗黑天使面前的,便只剩下帝皇。
“自泰拉上的争端结束以来,我就再没在任何人身上看见过这样的事了。你身上的时间线是混乱的,扎布瑞尔。你是自愿做这件事的吗?不断穿梭于某个过去之中?”
“这么做是很危险的,我见过无数人试图改变过去、现在与未来,却无一人能够成功。玩弄时间的人终将成为时间的奴隶,而时间对万事万物都一视同仁,绝不会有半分偏袒”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扎布瑞尔几乎是有点愤慨地想。
“陛下。”他生硬地开口。“请恕我不能回答。”
男人笑了。
他靠近扎布瑞尔,伸手打开了他武装带上的一个小格,直截了当地将那两枚徽记从中拿了出来。带翼剑与鹰徽一道,在那黝黑宽厚且生着老茧的手上散发出了莹莹光亮。
他看着它们,又看向扎布瑞尔,忽然摆出了一个近似挖苦般的表情。
“所以你并非自愿。”他说。“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谁送你来的了。”
扎布瑞尔再次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绷紧脸颊,唯恐自己此时给出半点反应。
他知道这样做实际上很愚蠢,因为帝皇必定在看见那鹰徽的一刻就知道了一切,可他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更好的选择。
男人又笑了,他放回带翼剑徽记,只单独留下鹰徽,随即用力地合上了右手,将它深深地攥在了掌心之内。
扎布瑞尔没来由地突然感到一阵颤栗,听见他说道:“尽管放心,我不会追根究底。”
“而我们既然还能站在这里相互对话,就证明未来不会因这段对话而产生任何改变――”他意味深长地摇摇头。“――已有的事,必将再有。”
他摊开手掌,又拉过扎布瑞尔的手,将那枚鹰徽放了回去,然后让他握紧右拳。扎布瑞尔呆愣地照做,手掌心却忽然传来了一阵灼烧般的疼痛。不算多么剧烈,却胜在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