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的世界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摆满了破碎镜子的奇特迷宫,黑暗与光明各占了一半,在其中彼此撕咬,灰烬布满地面,因狂风而荡起阵阵涟漪。它们不该出现这种表现,但这里本就不是现实世界,这里不需要遵循任何物理定律。
欧尔握紧宝石的底座,舔了舔干枯的嘴唇。他忽然感到一阵无法形容的颤栗,本能地,他仰头看去,看见四个古老而庞大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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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们也在观看这场战斗,其中一名大笑不止,声音杂乱如万鸟齐飞。
就在此刻,黑暗回过了头。
祂的盛怒在此刻动荡了世界存在的根基,爆裂之声顿时不绝于耳。一道死灭之光从祂的一千万只眼睛中盛放,使祂们皮开肉绽,筋骨裂断。只在瞬间,便将祂们赶回了各自的领域之中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欧尔心神俱震,一个更为可怕,却也更为现实的推测涌上了他的脑海:帝皇赢不了。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便开始迅速抢占他的心灵。
是的,他赢不了。黑暗朝他投来匆匆一瞥,开始对他低语,享受着他的绝望。
你的主君赢不了,欧兰涅斯。他用来自过去与未来的力量塑造了一个虚假的王座,但我不同,我的王座货真价实,位列混沌之中。我早已超越凡尘,无需获取任何帮助。我将轻松地杀死祂。
黑暗没有在开玩笑。
曲折迷宫中的黑暗在这一刻涌出了它们占据的地界,开始吞噬光芒。
它们看上去几乎像是狼群,正张着血盆大口,啃咬着光辉。每一口都能吞吃不少,它们贪婪是那样明显,哪怕欧尔其实根本看不清它们的具体形态,也能感受到那种极端的情绪。
士兵咬住牙齿,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跨越万年,历经千辛万苦送来的两颗宝石难道只是让帝国的毁灭晚来了一会?
握着空荡荡的底座,欧尔尽他所能地瞪大了疼痛的眼睛,试图在光辉中捕捉到帝皇的影子。他不相信真的是这样,他的心灵还没有完全被绝望吞噬.
他成功了。
用凡人的双眼,欧尔看见了一切。
他看见帝皇正被荷鲁斯·卢佩卡尔残忍地使用巨爪穿胸而过,他的脸上满是鲜血。他没有看他的敌人,而是看着欧尔,那双纯白的眼睛在此刻传来了一个讯息。
是的,我赢不了他。欧兰涅斯。我的力量无法与祂抗衡,古老之四赠与此物的权能已被祂用野心彻底吞噬,银河各处正在燃烧着的复仇之火也被动地为他增添了力量。祂已经是神上之神,我这个才刚刚坐上神座的伪神当然无法与他对抗。
欧尔本该陷入绝望的,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任何字眼吐出口。他连话都讲不出来,就更别说提问了。
但是,他不需要提问。
他想问的问题已经在此刻得到了解答。
噢,神啊。
欧尔松开手,他的灵魂开始颤抖。一抹漆黑的火焰自他头顶飘荡而过。
黑暗忽然停滞。
“怪物。”一个声音在这虚无之界响起。“你弄错了一件事,我的朋友不需要赢你。”
下一秒,一把利刃从天而降。它的出现是那样突然,那样无法防备。实际上,它本就是一把必中之刃。它是恐惧,而恐惧向来如影随形。
黑暗咆哮一声,随手甩开帝皇。此时此刻,哪怕是在欧尔那属于凡人的眼里,他的行为也开始变得愈发抽象而无法被理解。
他举起左手,漆黑的群星在其内一闪即逝。无数片玻璃似的幻象维度被混沌之力塑造成了一面曲折的盾牌,挡在了他的头顶。
然后它们碎裂,利刃毫无阻碍地将它们洞穿。
黑暗再次咆哮,他拉来一颗群星,挡在自己面前,试图阻挡那把利刃,但利刃并未如约降临。它消失了,一只狰狞且尖锐的手抓住了那颗星球。
黑焰缠绕其上,将它一点点地烧成了灰烬,不含半点慈悲。惨白的骨灰在掌中慢慢地凝聚,被仇恨的力量塑造成一道遍布尖刺的锁链。
那只手将它甩出,黑暗再次故技重施,唤出他的盾牌,抵挡住了锁链。
他咆哮,质问:“你怎么可能还保有自我意识?!”
“荷鲁斯·卢佩卡尔在死前同样具备自我意识,他以英雄的身份死去,而你呢?”
黑焰高涨,一张惨白的骷髅之面从陡然寂灭的幻象之盾后方忽然显现。
这些抽象的事物在这一刻消失了,欧尔跪倒在地,脑海中传来一种安宁的嗡嗡声。这种力量和帝皇截然不同,也并无多少善意,可它的确保护了他的理智。
此时,欧尔发现,他们居然又回来了,只是周围的世界也不再是那有着蓝天和草地的模样了。
一片破败的废墟取代了它们,四周尽是残垣断壁,天空中有暴雨落下,一轮银色的残月隐没在了云层之后,无数个漆黑的影子站在废墟里,朝着此刻凝望。
欧尔抬起头,看向废墟中央,看见一个披挂着火焰的梦魇。
他曾在梦中看见过这个身影。那时,他以为他是杀害圣吉列斯的凶手,而现在看来,他真是错的离谱。
“你想以什么方式死去?”卡里尔·洛哈尔斯如是问道。
怪物咆哮着挥出破世者,他的力量仍然强大,只这一锤,单论物理层面,它便足以摧毁任何大陆板块。
卡里尔没有选择闪躲,他只是抬起左手,将破世者牢牢地抓在了手中。五指深入,刺入金属之中,鲜血违反常理地从那漆黑的钢铁中潺潺流出。暴雨没能将其冲刷,反倒陷入了血中,仿佛被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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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趣,祂们为你揭示了多少条不同的道路?”骷髅问道。“真是好大的手笔,将那些不存在的过去与未来在你眼前一一揭示,好让你从中得到启迪真可惜啊,真可惜。”
他似乎在笑,眼眶中怒焰高涨。
怪物愤怒地抽回破世者,他大概又做了什么,至少欧尔感到了一种极强的压迫力。
他刚刚放下一点的心又提了起来,欧尔隐约觉得,这一击恐怕比此前怪物和帝皇对撞的那一击还要恐怖——半秒后,他发现自己的担心纯粹就是多余。
破世者重重落下,没能击中任何东西。只有虚无,纯粹的虚无。骷髅站在不远处,平静地看着他,那没有血肉的脸上不知为何显现出一种轻蔑。
“可惜你看得太多了.”他说。“你已经开始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了,我说得对吗,神?”
怪物不再回答,他的姿态终于变得严肃了起来。漆黑的盔甲之上,那些猩红的荷鲁斯之眼开始齐齐转动。
血光盛放,欧尔本能地闭上眼睛,在随后到来的剧烈震荡中,一阵狂风将他吹了出去。无数嘈杂的声响这一刻于耳边爆发,太多了,太杂了,声浪几乎要击穿他的耳膜。
欧尔痛苦地流出眼泪,然后重重地落地。他滚了又滚,在某种粘稠的液体中染上一身湿冷。
过了一会,他才勉强爬起身,并睁开了眼睛。他看见许多人,无数张脸
欧尔迷迷糊糊地望着他们,有人搀扶住了他,有人往他手里递了一把枪,然后又说了点什么。
遗憾之处在于,欧尔现在没办法听见任何声音,他也不想去听。他只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怪物做了什么?它到底做了什么?
如果不看着它死,欧尔是绝对不会放心的。他怎么能放心?
他亲眼看见这个东西将他的朋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种事在过去从未发生过。而且,如果他的朋友在这一次说了实话,那么,那个梦魇真的能击败他吗?
“他可以,欧兰涅斯。”一个人说。
欧尔·佩松回过头,看见无数人跪倒在地,眼含热泪。一个流着血的男人慢慢地朝着他走了过来,卡西多里乌斯和禁军元帅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边,瓦尔多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的主君。
帝皇——万王之王,他们的利刃,他们的盾牌.
他们的盾牌受了重创。
他的胸口一片血肉模糊,金光在其中逸散,化作光点飘出了伤口。他的脸色惨白,黑暗所留下的伤势正在毒害他——欧尔只在瞬间便明白了此事。
很敏锐。他的朋友如此称赞。的确如此,他的力量同时作用在了我的灵魂与肉体上。看来你也不是你所宣称的那样对神秘学一无所知,欧兰涅斯。
欧尔气愤地朝他走去,他本来是骂点什么,至少也要说点什么的,但他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有一句生硬的问候。
“好久不见。”
帝皇微笑起来。
在他身后,他的儿子们朝他奔来。帝皇一一用心灵的力量向他们问候,然后是他的万夫团,十不存一的万夫团,还有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的力量如温暖的阳光,抚慰了他们的疲惫与困苦,抹平了伤口带来的疼痛,让他们不再流血,不再悲观,不再绝望。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浑然天成,仿佛他天生就该如此。他没有漏掉任何一个人,他为他们每一个人的遭遇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