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二年的四月戊戌日,对张敦礼夫妇来说,是灾难的开始。
先是,被宫中降旨责罚。
虽然责罚很轻微,很轻微,但却开启了噩运的先兆。
然后……
就是御史弹劾张敦礼跋扈、目无君父、欺君等大罪。
紧接着,太皇太后遣使传召,将他们夫妇招到了庆寿宫,严厉斥责。
他们夫妇在庆寿宫跪足了一个多时辰,太皇太后才终于在向太后劝导下,总算暂息雷霆之怒。
眼看着,这事情似乎就要过去了。
一封新的弹章,将他们夫妇推入了万丈深渊!
京畿久旱不雨,乃国有佞臣!
而方今天下公认,天子圣哲,两宫慈圣,众正盈朝!
于是——臣等万死,愚以为,佞在戚里……今,驸马跋扈、不法、欺君等事,朝野皆知,物议哗然!
而——公议皆以为,恐京畿之旱,乃驸马不法,因而使阴阳动摇,五行失序!
最最致命的,在弹章的最后一句——臣睹春秋之灾异,知祸起于细微,患生于所忽!董仲舒曰:灾者,天之谴也,异者,天之威也!谴之而不知,而畏之以威!
今岁以来,灾异频发。
先是地动于少华山,西岳摇动。
三月以来,京畿久旱,麦禾不生!
此岂非灾异乎?
句句诛心,皆是不测之言。
太皇太后看完弹章,脸色铁青。
当时就下令,派人将张敦礼夫妇槛送回府。
还下诏,要召集大宗正、刑部以及大理寺商议。
本以为,这噩梦到这里,也该结束了。
但,到了第二天,四月已亥日,已经消失的常敬,忽然现身开封府,并敲响了那面已经很久没有人敲响的登闻鼓。
鼓声震动街巷!
开封府被惊动,等开封府的官吏,聚拢到那面登闻鼓下的时候。
这厮,敞开衣裳,将随身携带的血书,公示给所有人看。
血书上,一字一句,将张敦礼与法云寺秀在和尚勾结,欺诈信众,聚敛民财,开设质库,私设公堂,雇无赖伤人,使凶徒害民,逼迫良善……
桩桩件件,一一写明。
那常敬更是当众,将血书内容,大声宣读。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
关键……
那常敬在公开念完血书,便忽然拔刀自刎。
这是以死控诉!
在儒家思想主导的社会中,这种控诉本身就代表了正义!
开封府根本不敢遮掩,直接上报宫中。
于是,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事情,向着不可挽回的余地崩塌。
当天中午,宫中降诏,命驸马都尉张敦礼待罪。
然后,大批的禁军,封锁了寿康公主邸。
刑部、大理寺、宗正寺的官员,先后进入寿康公主邸,奉旨搜查。
御史台的御史们现场办公,对所有查出来的文字、图录、书画、诗集,一一核查。
同时,开封府派出铺兵,封禁了法云寺。
并将包括秀在在内的所有涉案僧人,统统拘押。
但噩梦,还没有结束。
四月庚子,张敦礼雇的下人出首告发,言曾听到驸马诅咒君父,有不忍言之语!
经过审讯,当时听到的驸马诅咒君父之语的人,不止一个。
彼此供词,可以互相印证!
此事一出,朝野震惊!
宫中更是一片寂静!
……
“好啊!好啊……”向太后看着御史台送来的供词。
她感觉大脑有些晕,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晃晃。
只觉气短神昏,胸口堵得慌!
左右见了,连忙上前,扶着向太后。
“娘娘……娘娘……”
向太后过了好久,才终于缓了过来。
她看向自己面前的那些签押的供词,几乎是咆哮着对左右下令:“立刻!马上!派人去寿康公主邸!”
“拿着这些供词,讯问公主、驸马!”
“他们怎么敢的啊?!”
“他们怎么敢的啊!”
向太后从未像现在这般的失态。
她从小到大,都是个很安静的人。
但现在,张敦礼是真的踩到了她的底线,触到了她的逆鳞了!
六哥是那么好,那么孝顺的孩子!
这张敦礼,竟敢诅咒六哥早夭!
不可饶恕!
绝对不原谅!
母性的本能,让她在看到供词后,就已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惊慌与恐惧。
她已失去了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