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四年。
九月十三日。
京师。
商行市井虽然仍旧热闹,街头巷尾虽然仍旧熙熙攘攘。
但是京师的上空,却是阴云重重。
入目之处,皆是一片晦暗。
这座都城,在崇祯十三年时曾经短暂的重新焕发了生机。
但是现在,那生机又重新消失不见。
哪怕是清晨时分,仍旧是显得暮气沉沉。
或许,是存在的岁月太长了。
也或许,是经历的风霜实在是太多了。
乾清宫内。
崇祯坐于首座之上,宫内众臣林立,唯有一人坐于前列。
此人正是从南方受诏赶至京师,而后便立即被任为内阁首辅的周延儒。
这已经不是周延儒第一次作为首辅。
就在崇祯二年时,周延儒便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进入内阁。
翌年二月加太子太保衔,改任文渊阁大学士,九月又升任内阁首辅,加少保衔,进武英殿大学士。
后来因为在和温体仁的政治斗争落于下风,不得已只能称病乞归。
不过现如今,国事艰难,时局困顿。
后任的首辅一任不如一任。
崇祯也终于想起了周延儒这位曾经的首辅。
周延儒在任之时,国内时局还算是往好的方向发展,没有像是现如今这般一颓再颓。
在前些时日的奏对之中,让崇祯觉得委任周延儒作为首辅的选择并没有做错。
周延儒上疏,如今时局如此,可以请释放欠漕粮的那些欠户,免除民间积年拖欠赋税以使得流民归乡耕种。
凡是遭遇兵祸、灾荒的地方减免今年田赋、宽宥戍罪以下人犯、复诖误举人、广取士额、召还因言事而遭贬谪的官员等。
这些举措,都让崇祯感觉极有道理。
崇祯对于周延儒很是尊敬,在此之后,一直称呼周延儒为元辅或是先生,甚至频繁赐坐、赐膳。
曾经薛国观在任,可没有多少赐座的殊荣。
这份殊荣,在历任首辅之中,只有杨嗣昌曾拥有过。
足以见崇祯对于周延儒的倚重。
辽东倾覆、西北失守。
南国的局势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崇祯早已经是心急如焚。
偌大的朝堂之上一众大臣,崇祯都感觉不可信任。
陈新甲虽然勇于任事,但是到底是才能不足,不足以支撑国家。
如今国势每况愈下。
周延儒的到来,也算是让崇祯这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个可以依仗的事物。
“松锦两城粮草已近枯竭,只够维持四月,若是尽可能节衣缩食,也只能是延长两月的时间,预计到明年开春不久,两城便要断粮。”
“届时……”
陈新甲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在座的群臣和崇祯却是都明白了陈新甲的意思。
等到明年开春,松、锦两城弹尽粮绝之时,便是城破军败之日。
松锦一失,杏山、塔山自然难以防守。
到时候大明在辽东之地,将会只剩下宁远这一座孤城。
没有了辽东的松、锦,清军将会越发的肆无忌惮,到时候一次次的入边劫掠将会重演。
经历了松锦、西北两方战场的失败。
国家在北方几近无有可战之兵。
也不能像是此前几次清军入寇之时,号召天下兵马勤王。
因为如今的南国的兵马,全都被调集前去围剿万民军以及张献忠了。
国事艰难,朝廷对于地方越发的薄弱,西南的土司也已经开始有了其他的想法,应缴的税赋也找寻藉口减半或拖欠。
“元辅以为现今之局,该当如何?”
崇祯心中早已经没有了主意,只能是将问题抛给周延儒。
若是他有主意,国事也不会颓废到如今这般田地。
坐在座椅上的周延儒眼神微动,心中叹息了一声。
朝廷首辅的位置在此前,或许是个香饽饽。
但是在现在,却是旁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时局日益糜烂,国家暮气沉沉。
倾覆崩塌之势已经很明显了,周延儒此时出任首辅,也隐约能预料到自己的结果。
但是就算知再来必至祸及,天子有诏,却也不敢不来。
而且朝廷内部的情况,周延儒也是清楚。
他的那些门生都希望他能复出,甚至花费巨额的白银结交内官、大臣,推动他的复出。
“事有轻重缓急,当择其重者先为之,其不重者后为之。”
周延儒微微欠身,奏对道。
“援锦之战未能竟全功,不过也算是解除了松锦燃眉之急。”
“松、锦两城尚有四月之粮,数万之兵,可以暂缓援救。”
“如今兵祸严重,疫病又起,南国万贼军声势渐隆,山东又有其从者截断漕运,供应京师尚且困难,勉力支撑已是不易。”
“当务之急,应是南国与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