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仇不服气:“她为什么要听?她只受公西一族信奉,为何要管外头那些为了人性贪欲而胡乱制造杀戮的魑魅魍魉?”
即墨璨又问:“既然受了公西一族这么多年的香火信奉敬仰,为何会灭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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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西仇被噎住了。
即墨璨缓和了神情:“……自那之后,我便开始怀疑神的存在。纵使她真存在,公西一族手握救世之法——当年的武国蛊祸距离大陆一统仅有一步之遥,还差一点点便能真正统一,证明这条路可以走,只是当年哪一步走错了,若能避开或许就能达成目的!既然如此,为何要蜗居一处,整天不是唱歌就是跳舞,上蹿下跳跟野猴一般?”
公西仇眨眨眼,回答不出来。
他不觉得整天唱歌跳舞哪里不好。
大陆统一,管他们一族啥事儿?
灭族灾难源头,不正是外界这些魑魅魍魉的贪心贪欲贪念,让全族作陪吗?
先祖获罪流放不也因为这些?
公西一族本就是隐世一族。
隐世一族不隐世干嘛?
他想到什么:“可是大祭司……”
大祭司的神力源于信仰啊。
即墨璨动摇了信念,可不妙。
但他没料到的是,即墨璨不止是动摇那么简单,更严重:“我回族之后,按捺疑惑,直到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彻底下了决心。你应该知道,你还有一个兄长吧?”
“嗯,知道。”
即墨璨目光怀念:“他在六岁的时候被送去祭坛检验资质,去的时候好好的,但回来的时候却出事了。我去质问老祭司,但对方的回答让我怎么也无法接受……”
公西仇还是第一次听兄长死因。
“什么回答?”
即墨璨道:“神灵甚喜之。”
简单来说就是太喜欢了,将他神魂收走了,自此成为一具没有神魂的行尸走肉。
这是邪神吧?
其他族人居然还来恭贺他。
他只觉得荒诞又恶心。
但他无法向族人发泄自己的怒火,在某个雨夜,毅然决然换下族中服饰,划去自己族谱的名字,头也不回地选择离开。他会找到一条让世间生灵真正幸福的路。
而不是跟族地族人一样,沉迷于这虚假的快乐,成为邪神眼中取乐的存在。
即墨璨再次叹气:“踏出族地的那一瞬,本就所剩无几的神力彻底消散无踪,只剩丹府文心和文气,你母亲还追了上来。我带着她一直游历各处,试图找寻办法。”
中途有了公西仇。
他便让妻子回到族地安养。
靠着书信联络,偶尔才会团聚。
本想着手自己的计划,却被一些突发事情绊住脚步,再加上意外发现各国都有暗中调查武国蛊祸,照此情形,迟早会查到公西族头上。他只能分出心神暗中阻止。
一下子便蹉跎了多年。
千算万算,漏算了人心——在巨大利益面前,人可以践踏一切底线。
“……当我收到庚国动手消息赶回去的时候,一切都迟了……”这时候,他才开始明白先祖为何坚决避世,偏安一隅,因为见识过人心的贪婪和丑恶才会彻底失望。
“……那一刻,什么热血理想,什么济世救民,什么拯救苍生,全成了笑话。”即墨璨看着公西仇道,“当我看到你了无生气躺在祭坛的模样,痛苦发现我没资格救。”
蛊虫与宿主同生共死。
哪怕这蛊虫生命力顽强,但宿主已死,它后继无力,根本发挥不了应有效果。
除非有大祭司用神力喂养它。
他道:“……曾经能熟练主持各种祭祀的大祭司就在你的面前,但我无能为力,救不了你……我救不了!我放弃了信仰!神灵也放弃了我!结果就是我要失去你!”
公西仇茫然道:“可我看到了……”
确实是身披祭司华服的即墨璨救他,自己也确实捡回一条命,做不得假。
“因为你舅舅他们……”
“舅舅他们?可他们那时候已经……”
即墨璨道:“我抛弃了信仰,但他们没有。他们没有被安魂,自然执念难消。汇聚的执念和信仰构筑成我跟神灵沟通的桥梁,我向她忏悔,希望能一命抵一命。”
公西仇浑身一震。
“一命抵一命?”瞳孔震颤,视线不受控制落到那具了无生气的尸体上,“可……”
“一命抵一命本是再公平不过,阿年,倘若有这个机会,不止是我会毫不犹豫去交换,所有爱你的人都是如此。这个机会也是所有族人共同祈求而来的!”
作为背叛神灵的大祭司,即墨璨只希望公西仇能活着就好了,不敢有奢望。
但最后的结果却超出意料。
祭祀仪式结束,他发现自己还活着,紧跟着脑中自动浮现一段信息——
公西仇其实已经凉透,神魂沾染了不属于阳间的气息,强行带回,必然会伤及根本。于是在他身上施加了一道束缚。当这道束缚冲破,便是即墨璨履行诺言之时。
在此之前,可以看护公西仇长大成人,让他不至于浪丢小命,浪费慈父之心。
这位神——
大方得有些意外。
即墨璨还以为对方会拒绝全族祈求,或者勉强答应,但直接收走他的性命。没想到他还能多苟活一段时间。结果,一苟活就多苟活十来年。给这糟心儿子擦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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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你是真的能惹祸!致使我无数次怀疑神灵其实不安好心,钝刀磨肉罚我。养儿子,还是不太聪明又会闯祸的儿子,劳心劳力的程度比以前主持祭祀痛苦。”
公西仇:“……”
本来悲伤沉重又感动的气氛,被即墨璨这一通抱怨冲得一干二净。
他哭也不是,怒也不是。
他都要气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