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流民草寇(八)

秦礼紧抿着唇。

祈善每一句都戳中他的痛脚,还不待他开口驳斥,便听祈善继续变本加厉:“时至今日,你莫不是还以为国破家亡是我、是逆贼、是敌国趁虚而入吧?呵呵,真是万物皆浊,唯独你们秦氏干干净净——”

秦礼脸色已经白得发青。

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双目几乎能喷出焰火来。

祈善上前一步,神色不惧。

“你是不是以为给你时间,徐徐图谋,趁其他王室勋贵举兵逼宫前,扶植另一位适龄国主,便能稳定将乱局势?”

“秦公肃,你怎么能这么天真?”

“那位国主,我以前的主公,他残暴不仁,为葆青春使用紫河车仍嫌不够,生剖妇人取婴入药。他奢靡成性,为满足私欲,苛捐杂税十取七八,又嫌敛财太慢,三废钱币,最后荒唐到以卵石铸币,你知道那一年被逼死了多少庶民?他们被逼举兵,王庭却将其打为‘贼寇’,派重兵镇压残杀……郑乔这种暴主都只是派兵驱赶,可王庭做了什么?”

小主,

“斩尽杀绝!”

“江河堵塞,赤水月余!”

祈善毫不留情地讥嘲:“庶民睁眼瞎、不识字、见识浅,只想当下能吃饱饭,他们是无法了解你秦公肃的‘深谋远虑’……”

被一通阴阳怪气,秦礼内心的怒火冲破了临界值,反而寻回了全部理智:“为一时果腹,埋下更大的恶果?果真是你‘恶谋’会干出来的事情,损人不利己。”

此前不是没人打这主意——也有人试着让武胆武者战时打仗,闲时耕地劳作,但很快发现庶民面对武胆武者保护不了地,此举只会造成越来越多的无地佃农。

只能立马叫停。

有意无意引导武胆武者专注修炼。

战场才是他们博景秀前程的舞台。

祈善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对庶民而言,此举区别只在于早点死和晚点死。

“你怎知恶果不能结出善种?”

秦礼懒得跟他饶舌,一副水泼不进的模样,看得祈善脑瓜子嗡嗡得疼。

自家主公给他甩了好大一难题。

祈善最讨厌跟秦礼打交道。

因为这人过于傲慢固执。

哪怕其他人对他摆事实讲道理,秦礼也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和自己推测的。问题在于,秦礼一出生就站在芸芸众生达不到的终点。他站得太高,哪怕他愿意低头俯瞰贫苦世间,他看到的也只是大全景,看不到众生疾苦,更遑论与众生共情。

祈善觉得自己这任务要失败了。

即便失败,他也要骂个痛快。

狠狠出一口气。

祈善冷嘲:“秦公肃,你当年不就是看不惯王室勋贵奢靡腐败,争储内斗,外戚与宦官迫害一众朝臣,一度使得朝中无人可用,才借养病修行之名躲进寺庙图清净?”

秦礼深呼吸压下蠢蠢欲动的怒火。

“是又如何?”

这世上再无人跟祈善一般精确知道他的痛脚,一踩一个准,血压居高不下。

秦礼虽是王室勋贵出身。

不过他这一支没继承权,力量微薄,但又不得不站队,毕竟中立也是一种错误。可一旦站错队伍,新君登基便等着被清算吧。秦礼作为这一脉主事人,干脆安排人给自己批命,福薄命短生怪病,唯有托身庙宇,求得陀佛庇护才能安稳。

借着这个由头避开了。

争储胜利者也就是祈善的前老板。

人一开始真有雄霸之主的气势。

整治贪腐、唯才是举,削减沉重税收,精简税种,几次发出招贤令,手段雷霆。但人家这只是表面上的功夫,王位坐稳没多久就开始暴露本性,各种作妖。

秦礼不是不知道国家将亡。

但仍不肯死心。

“据我所知,你故国灭国前夕,境内似有九成庶民无地可耕,勋贵手中占八成——这也是武胆武者与庶民争地造成的吗?武胆武者何其多,但你王室勋贵何其少?”

“论隐患恶果,孰更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