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王看起来比前些时更加憔悴。原本偏黑的肤色,变得苍白,连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手里拿着一方帕子,不住的掩着嘴咳嗽着。
老夫人看着他这个样子。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有说。她知道几年不比往日,打定了主意今天要忍着性子,让儿子高高兴兴的过个年。
皇妃义王和皇子也都无心说话。皇子虽是极力想做出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来,可眉宇间的忧虑却是掩藏不住。他满心都在想着这年一过完,接下来该怎么办。拖是再不能拖了,过完年一开衙,圣上必定会追着要结果。他总不能还拿《大英律》说事吧?
比较起来,义王倒是淡定许多,可他一向寡言,所以屋里一阵沉默。
三个人围炉坐着。因为老夫人怕冷,炉子烧得火红。屋里正中靠墙的八仙桌上,摆满了时令果馔和各色糕点。屋角的一座紫金香炉里面,来自婆罗国的檀香那馥郁的香气随着淡淡的烟雾袅袅散发出来。
几个小子在院里放着烟花。为了方便屋里的人欣赏,门上窗户上,都没有挂棉帘。只见门框,窗框上,不断的凝结出细小的水珠。足见屋里屋外的温差之大。
老夫人撩起棉袍的下摆,烘烤着酸痛的膝盖。她最怕这样的风雪天气,一到快要下雪的时候,她的老寒腿就开始有了反应,又酸又痛又痒,夜里睡觉不知该怎么放才好。皇子见状,就过去蹲下身,给老夫人揉搓着两条腿。老夫人嘴上说着好了好了,你也怪累的。人却不动,随着皇子的揉搓,嘴里‘嘶嘶’的吸着气。
义王背靠窗户坐着,屋里的温暖反倒让他浑身不适。和温暖比起来,他更喜欢寒冷,寒冷可以使人浑身上下都处于一种紧张警觉的状态。他百无聊赖的扭头看向窗外。噼里啪啦的烟花晃得人烟花缭乱。远近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团浓重的烟雾之中。见此情景,义王更觉烦燥,咳了一声站起身来。
“大除夕的,做什么咳声叹气的!”老夫人又是嗔怪又是心疼的看了义王一眼,嘴里说道。
依老夫人的讲究,除夕这一天,只能是高高兴兴的,说好话,吉利话。若是这一天长吁短叹甚至生气,接下来一年的运气都不会好。
“咳!”义王这回是笑着说的。“儿子哪里是在叹气。只是觉得这府里还是人丁稀少啊!平日里不觉着什么。这到了节下,才知道一大家子绕膝弄孙是何等的乐趣。”
你才知道啊!老夫人想起这个来心里就恨。就为了那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就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葬送了。自己苦哈哈的过了一辈子不说,还让老马家从此绝了后。将祖宗的香火,这万贯的家财,都弃之不顾。老夫人想起这些就恨的心都在抖。这可是马家三辈子才积攒下的家业啊!心里想着,嘴上却道,“这有何难。皇妃已然便是这样了,想来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依我老婆子,不如年后就让应儿搬回去住。如此,到了明年此时,我就能抱曾孙了。”
皇子只是垂头不语。义王见了,便道:“老夫人所言极是。只是应儿现下正在刑部办差,干系重大,不可分心。还是待处理完此案,再作打算罢!”
“你们父子倒是异口同音。”
老夫人哼了一声。虽然此刻心里难受,可还是忍不住一撇嘴说道。
“事情确实如此。”义王道。“应儿年纪不小了,岂能分不出轻重缓急。此事他自有分寸,老夫人就不要为他们操心了。”
知子莫若母。老夫人知道义王一向嘴紧。便是有十分的事情,他也只会说五六分。他既这样说,那事情必定是十分严重。
看了看各怀心事的义王跟皇子,还是又说道:“既是有要事在身,就更应该顾惜身体。瞧瞧你们父子,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这真要是事情来了,就你们这样子,能扛得住吗?你们都是知书达理的,怎地不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埋的道理。”
“老夫人说的是。”义王强笑着说道,“这都是儿子心小,盛不下事情。想着圣上好不容易给应儿委派了事做,生怕一时考虑不周,让应儿把差事办砸了,辜负了圣上的厚望。听了老夫人这番话,儿子真是茅塞顿开。日后定会谨记的。”
老夫人是何等样人,岂能听不出义王的敷衍之词。可她更知道义王跟圣上的渊源。只要一听见义王嘴里说出圣上两个字,老夫人就会觉得心里一跳。尤其是今天,看着义王面无表情的说着圣上,她心里有一种异样的不安。一颗心像是掉进了黑洞里面,不住的下沉。搭在膝上的两只手无力的滑落下来。可还是顺着义王的话说道:“你们记着就好。凡事都不可太过,要量力而行才是。”
义王看着一瞬间虚弱下来的老夫人,心里也十分酸楚。他宁愿老夫人对他冷嘲热讽,话里话外夹枪带棍的跟他无理取闹。他受不了老夫人这副顺服的样子。老夫人不应该是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