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爸。”
“那你又是谁?”
“我叫袁小苋。”
“拂晓的晓?”罗彬瀚本能地问,见对方在摇头,“大小的小?现在的现?”
“不,苋菜的那个苋。就是刺刺的那个野菜。你没吃过吗?”
“啊。”罗彬瀚说,“怎么起这个名字呢?”
“因为我是摘苋菜的时候捡到的。”
她说话时不见伤心,就像说自己是怀胎三年才生下来的那么自豪。罗彬瀚不禁有些疑惑,难以揣测她对自己身世的看法。他决定去瞧瞧她到底是被捡在了什么样的家庭里。
“行啊,”他改了口风说,“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我就去看看你家里的货。你家里有大人在吗?”
“有的。但他们这会儿都在屋子里午休。我先带你悄悄地进去看。你要是有什么想买的,我再去叫醒他们。”
罗彬瀚了然地一笑。对于这小鬼的狡诈,他真想立刻跟李理点评两句。这些关于大人的说法显然是假的,连带着对她对商品质量的鼓吹也颇可疑,大约有某种默契能叫邻居们替她说好话。不过说到底做生意无非这么回事,别管口中吆喝几分真,只要能把客人拐进店里就成,横竖他这样的外地人也难成老主顾。
“你可小心将来有人也这么对你。”他诚心地提醒,“那些说他们提供的工作待遇最好的家伙……”
她肯定没听懂他的警告,而衣袋里轻振的手机表示李理也在抗议他的形容,或者只是觉得他不该透露太多。于是他就假装什么也没说过,只催她快点带路。临行前他也不忘向两位旅伴挥手致意:“你们俩就别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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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太小声了,他们听不见。”
“他们听得见。”罗彬瀚说,“这两个人都是千里眼、顺风耳。你在这儿说的话他们都能听见。”
女孩狐疑地朝木板桥边一瞥,但她已习惯了他说话没谱调,也就不爱多纠缠。她领他走进麇集的作坊群深处,术径交罗街巷勾曲,木头与砖块搭建的棚楼令生人眼花缭乱。他不知道她究竟领他兜了多少圈子,不过肯定绕过多余的弯路,还有机会让许多邻居都目击到她领着生人经过。这下他们谁也不好绑架谁了,否则警察马上便会锁定嫌疑人。
三栋绿荫环绕的连排棚屋是他们最终驻足的地方。屋前木屑铺地,右边的屋子最狭小,窗上却贴着剪纸画,门前笼子里蹲着几只白鹌鹑,簇拥在厚实的松木屑中休憩。给他领路的这棵小野菜想把他带进左边的大棚屋,不是货仓或是工房。罗彬瀚却故意在右边的屋前驻足,假装对那窝堆雪团似的鹌鹑感兴趣。
“我还没怎么见过白色的鹌鹑。”他半蹲下来,脸已凑近了灰蒙蒙的窗户。床后是张书桌,对墙处还有张挂粉纱帐的床。枕衾间空无一人,只有边角搁着个床上用的折叠台桌。墙边贴着多张白灰色调的海报,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海报的内容,女孩已经在喊他快点过去。
“我好像听见这屋里有动静。”他坏心地敲敲窗户,“是你家大人在里头睡觉吗?”
“这是我的房间。”那小丫头压低声音说,“别吵吵嚷嚷的!你要是来这儿闲逛不买东西,就别吵醒他们。”
她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罗彬瀚正要配合她,屋门后头却传来挠动声。动静不是人发出来的,因为太贴近地面。但他假装没注意到这种区别,而是惊喜地喊:“啊,你家大人醒了!”
他抢着推开了门,一只肥实如猪仔的花猫从门缝里蹿了出来,飞也似地穿过他们脚间逃走了。袁氏小野菜气得大声喊叫,可惜追之不及。
“怕什么?”罗彬瀚欠缺诚意地说,“它饿了会自己回来的。你们这儿又不是车来车往的大马路。”
他把脑袋往门里伸,查看这间疑似是儿童房的窄屋。对于乡镇家庭的生活他并无细致概念,不过就他一眼掠见的情况,这户人家对捡来的女儿颇为珍爱:这整个小房间都无疑是属于孩子的,柜架间读本与画册满当当,桌台上排列着琳琅满目的松木小雕像,悬床的粉纱帐顶垂下一根厚布裹尖的细钢丝,挂着朵朵新鲜的白兰花。
不好说这房间是精致还是简陋,因为他不常有机会欣赏别人家的儿童房,要拿俞晓绒来比又有失公平。不过至少他可以断言,窗台上的松木小雕像都颇费心思,出自细心且慈爱的匠人之手:蘑菇屋、啃坚果的松鼠、带几株松树的小丘、鹌鹑群、用鼻子卷绕幼崽的大象,还有一个像穿着太空服的小人。他想辨清楚那究竟是宇航服还是盔甲,于是又往屋里走了两步。
“你进去干嘛?”屋主人在门外气得高喊,“出来!”
罗彬瀚没有照办。他的注意力又被墙面上贴着的几张图纸吸引住了。原先他把它们当作是海报,如今细看才发现它们是星图:灰白背景上有一个黑线圈,象征人们夜里所见的幽暗穹庐,圈内诸般星座照耀寰宇,其名逐一标注在旁;只是每张图各有变化,众星座时有时无,位置飘忽,星辰疏密亦有不同。
他想起来了。李理说野地里摘来的小天才有项独特爱好。这项爱好由何兴起未可知,但小野菜研究星星确属实。他驻足细细阅读标注,愤怒的屋主人在门边大嚷着要他滚出来。这会儿她肯定后悔引狼入室,可又不敢贸然跑进来,跟一个陌生大人关在狭室中。罗彬瀚招手示意她进来,她反而把门挡在身前,随时要逃跑。
“我在看你墙上的星图。”罗彬瀚说,“这些都是你的?”
“都是我的。”她大声强调道,“我的!”
“你真的看得懂这些?”
她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