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贾政休妻(二)

贾母那双历经岁月沧桑却依旧锐利如电的眼眸,仅仅只是轻轻一扫,便如同洞彻一切般,将屋内众人此刻的狼狈之态尽收眼底。她又如何看不出来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见她不紧不慢地踱步到座位前,稳稳当当地坐了下去。随后,那张平日里总是和蔼可亲的面容此刻却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她紧紧地盯着面前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王夫人,沉默片刻后,终于用一种异常沉重且略带责备的语气缓缓开口道:“二媳妇啊,你可当真是我贾家的好儿媳呀!”

王夫人听到这话,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然而,还未等她从这震惊中回过神来,贾母紧接着说出的下一句话,更是犹如一把利剑直插她的心窝,令她惊恐万分,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直地跪倒在地。“二媳妇啊,依我看呐,你还是与我那儿子和离算了吧。”贾母轻启朱唇,不紧不慢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来。然而,就是这看似云淡风轻的话语,却仿佛一道惊天巨雷猛然炸响在庭院上空,震得在场所有人的耳朵嗡嗡作响、头晕目眩。刹那间,整个庭院陷入一片死寂,静得连一根细针掉落地面所发出的清脆声响都能够清晰入耳。

在这令人倍感压抑的沉闷气氛里,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到了周瑞家的身上。但见她面色惨白如雪,毫无一丝血色,身体更是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那双原本有点浑浊的眼眸此刻已然被泪水淹没,变得模糊不清;而那张微薄的嘴唇也因为极度惊恐而张得大大的,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终于,经过好一阵艰难挣扎后,周瑞家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哆哆嗦嗦地挪动着双膝,一寸寸地朝着贾母所在的方向挪移过去。每向前移动一点距离,似乎都要耗尽全身所有力气一般。待好不容易来到贾母跟前时,周瑞家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紧接着,她扑通一声直直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抱住贾母的双腿,声泪俱下地苦苦哀求道:“老太太呀,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太太吧!千错万错全都是我一人之错,真的跟太太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哇!还望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太太这回吧……呜呜呜……”

贾母闻听此言,不禁眉头紧皱,双眼圆睁如同铜铃一般,恶狠狠地瞪视着跪在脚边的周瑞家。只听她厉声呵斥道:“哼!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如此胡言乱语!什么叫做全是你的错?难不成你以为这样就能替主子开脱罪责了么?再者说了,你不过区区一介下人而已,何时竟敢改口以‘我’自称啦?莫不是已经忘记了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地位?简直胆大包天!”

周瑞家闻听此言,只觉得如遭雷击一般,身子不由自主地猛地一颤。她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之色,这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竟然犯下如此严重的过错。慌乱之中,她手忙脚乱地连忙改口,一边磕着头,一边诚惶诚恐地认错道:“是!是!是!奴婢知错了,求老太太饶命啊,请老太太息怒……”

然而,面对周瑞家的苦苦哀求,贾母却是面沉似水,毫无动容之意。只见她冷冷地白了周瑞家一眼,眼神中的寒意仿佛能让人瞬间冻结。显然,贾母并未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个犯错之人。

紧接着,贾母缓缓地将目光移向了站在一旁的王夫人。此时,她的眼中已满是责备与怒意,那凌厉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直直地刺向王夫人。贾母抬高了声音,声色俱厉地高声斥责道:“哼!好一个王夫人啊,如今你可真是长本事了,翅膀硬得连我这个老婆子都不放在眼里了不成?昨天你在那个院子里到底对林丫头说了些什么胡话!还不赶紧给我从实招来!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王夫人听到贾母这番毫不留情的训斥,心头不禁一紧。她深知贾母此番动怒非同小可,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应对。她的心里如同明镜一般,瞬间便洞悉了贾母之所以会如此大发雷霆,并想要让自己与其儿子和离的真正缘由。

她心急如焚,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赶忙张开嘴急切地解释道:“老祖宗呀,请您一定要相信我的一片赤诚之心呐!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无一不是一心为着咱们贾家着想啊!您有所不知,那林家的丫头在外头竟是毫无顾忌地对咱们贾家肆意诋毁,把我们说得一无是处,简直不堪入耳!我作为她的长辈,见到这般情景,怎能坐视不管呢?于情于理,我都应当好好地教导她一番,让她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和是非对错。按照常理而言,晚辈面对长辈的谆谆教诲,理应恭恭敬敬、老老实实的倾听,绝无半点反抗之意,更别说胆敢顶嘴反驳了!”

贾母听闻此言,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她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冷哼,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不满与愤怒都通过这声冷哼发泄出来一般。紧接着,贾母阴沉着脸,语气严厉地说道:“哼!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家伙!照你这么说,倒显得你处处有理了。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贾家,那刚才到底又是怎样一种状况?我不过就是简简单单地说了那么一句而已,而你呢?却是像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地说个不停,简直是滔滔不绝,恨不能一口气说出个十句二十句来。你这样的行为,难道还算不上是顶嘴忤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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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王夫人一张脸涨得通红,满脸尽是委屈之色,泪水如同决堤之水一般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仿佛下一秒就要滚落下来。她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颤声道:“老祖宗,您这番话究竟是从何处说起呀?我实在不知自己究竟何时何地犯下如此大错,以至于让您觉得我未曾将您放在眼中?”

说话间,王夫人急忙伸出一只手,拿起手中的手帕,轻轻地擦拭着眼角那欲落未落的泪花。她微微仰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贾母,接着说道:“老太太,儿媳深知您一直以来都对黛玉疼爱有加,这份深情厚意儿媳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然而,咱们贾家乃是名门望族,历经数代传承,家族的声誉可谓是重于泰山呐!倘若这件事情不慎被传扬出去,让那些个外人知晓了其中内情,他们又会怎样看待咱们贾家呢?到那时,恐怕贾家百年清誉便要毁于一旦啦!”

此时,贾母早已气得浑身发抖,她瞪大双眼,怒目圆睁,抬起手指直直地指向王夫人,厉声呵斥道:“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妇人!你这分明就是在强词夺理!贾家的名声岂会单单取决于黛玉一人?你平日里的种种行径,莫非当真以为无人知晓吗?难道就不曾给贾家带来半分污点和耻辱?”

王夫人低着头,紧咬嘴唇一言不发,但心里却像开锅的水一般翻腾不息,暗暗琢磨着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竟敢在贾母跟前搬弄是非、乱嚼舌根。不然以贾母往日对自己的态度,断不会如此大发雷霆。想到此处,王夫人暗下决心,待回到房中之后一定要彻查此事,揪出那个躲在暗处兴风作浪的小人。

此时,站在一旁小心伺候着的鸳鸯见状,赶忙手脚麻利地端起一杯温热的茶水,轻步走到贾母身旁,小心翼翼地递到贾母手中,并轻声宽慰道:“老祖宗,莫要气坏了身子,先喝口茶顺顺气儿吧。”与此同时,琥珀也迅速取来一块冰冷湿润的手帕,轻柔地替贾母擦拭着额头上因愤怒而冒出的细密汗珠。

然而,贾母根本不为所动,依旧满脸怒容。只见她猛地一拍桌子,指着王夫人大声呵斥道:“哼!事已至此,我看咱们贾家这座小庙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啦!来人呐!快去把我的儿子给叫过来,今天就在我这老婆子面前,让他把那份和离书给写好了,你马上收拾东西滚回你的娘家去!”

贾母此言一出,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王夫人头顶。刹那间,王夫人面色惨白如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紧接着,只听“扑通”一声,王夫人双膝跪地,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她一边用手紧紧抓住贾母的衣角,一边泣不成声地哀求道:“老太太啊,儿媳知错了,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不是,求求您高抬贵手,千万不要赶走妾身呀!”

可是,贾母心意已决,丝毫不为所动。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压根不去理会王夫人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与苦苦哀求。正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原来是贾政得到消息后匆忙赶来。刚踏进房门,贾政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他一眼就瞧见了跪在地上哭得双眼红肿的王夫人以及立在一旁神色慌张的周瑞家的,连忙上前几步焦急地问道:“这……这究竟是发生何事了?”贾母抬头瞪了贾政一眼说道:“你问问你媳妇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贾政缓缓地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了一旁默默垂泪、面容憔悴的王夫人身上。只见那王夫人满脸泪痕,身体微微颤抖着,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般瑟缩着。而站在旁边的周瑞家更是始终低垂着头,根本就不敢抬起头来看一眼贾政和贾母。

就在这时,一侧的鸳鸯看到这僵持不下的局面,心中明白此时需要有人站出来打破沉默。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用简洁明了的话语把整件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贾政静静地听着鸳鸯的叙述,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起来。待鸳鸯说完之后,他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才慢慢地张开嘴巴说道:“老太太啊,这件事的确是她做得不对。但是,这和离一事实在是事关重大啊!儿子我与她结为夫妻这么多年,这其中的情分又岂是一日两日能够割舍得了的呢?再说了,她或许也是出于维护咱们贾家声誉的考虑吧。而且,即便是为了宫中的娘娘着想,我们也万万不能轻易就休了她呀。”

听到这话,贾母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满与愤怒:“哼!什么为了贾家的声誉?依我看呐,她分明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贾政一听,吓得脸色煞白,赶忙双膝跪地,一边不停地磕着头,一边诚惶诚恐地哀求道:“老太太请息怒啊!都是儿子教导无方,才让儿媳犯下如此过错。还望老太太高抬贵手,再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儿子保证一定会对她严加管教,绝不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贾母微微皱起眉头,双目凝视远方,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而此时,鸳鸯则站在一旁,轻声地劝说着贾母。过了好一会儿,贾母那紧绷的面容终于渐渐舒缓开来,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起来吧。”

王夫人如蒙大赦般,急忙从地上爬起身来,眼中满含着感激的泪水,对着贾母连连叩头谢恩。随后,她快步跟上贾政的脚步,一同走出了门外。只留下周瑞家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面对着依旧余怒未消的贾母。

就在这时,李纨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她一进院门,便瞧见刚刚哭过的王夫人正与贾政急匆匆地离去。李纨心生疑惑,连忙上前几步,走到王夫人面前,关切地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匆忙?”然而,王夫人却仿若未闻,甚至连头也未曾回一下,只顾着与贾政一起快速离开了贾母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