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是速不台的妻子(一)

费恩哈尔的计划地点是在阿布·科梅尔堡,这很好,因为我并不想跟这件事情扯上关系,这样会影响我后续介入瓦兰迪亚事务。

而且最关键的是,或许是见过的阴谋诡计太多了,我不希望这样不干净的邪恶的血在我的面前绽放。

这样的话说出去或许会招来一片人质疑,甚至是耻笑和贻笑,因为这种听起来有些冠冕堂皇的似乎是神父或者骑士才能说出来的,正义凛然的话不应该是从我这样野蛮无理,嗜血成狂的草原鞑子嘴里说出来。

可我从来没有对人倾诉过,我踏着一个又一个人的尸骨登上高峰,而那些被我踩在脚下的尸骨,却依旧阴魂不散,他们会发出哀嚎,控诉,他们会随着夜晚溜进窗缝的冷风呼呼灌进我的耳中,那是一种莫名的恐慌,那会激起我内心深处埋藏最深的,最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

我已经厌倦了阴谋,所以我可以允许他在我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但不能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也不能和我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费恩哈尔走了,和德泰尔一起,天色渐暗,他们今天晚上会在阿布·科梅尔堡举行一场关于战后事宜和赔款分摊的会议。

这会是一个难忘的夜晚。

不过阿布·科梅尔堡距离彭·坎诺克城实在是不算远,加上彭·坎诺克城又位于因韦斯河谷最上游,地理上居高临下的俯瞰优势能让阿布·科梅尔堡的情况尽收眼底。

那天晚上我久久无法入睡,一旁的科林倒是睡的很香,可能枯黄的德夫赛格高原终究不是林地精灵的乐土,自从返回了乌卡利翁高地之后,我妻子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忧郁终于是被一扫而空了,她又变成了我们初见时那个令我心动的精灵,满身雀跃和活泼,宛如绽舞在叶片树梢上的仙子。

我不忍心打搅她的好梦,于是动作轻缓的下了床,我走到阳台,夜色下的彭·坎诺克城宛如一座荒废的腐尸,只有城墙上的点点亮光宛如食腐而生的萤火般勾勒出它的轮廓。

夜晚高塔上的寒风有些凛冽,我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此时我注意到不远处原本也是略微有些暗淡的阿布·科梅尔堡猛地迸射出一道又一道有些刺眼的火光,这仿佛是一道序幕,揭开了今晚混乱的舞曲。

我很明白,费恩哈尔的好戏开场了。

随后,我听见拂过我身周的晚风带来破碎的哀嚎和惊恐,那是自我眼前的城堡传来的,人们无助和慌乱的求助,这揉碎在风里的声音让我总感觉有些不自在,断断续续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垂暮的说书人在用他沙哑的声音有头无尾的讲述着什么故事,那是最能勾起人内心深处回忆和秘密的述说,我在刺骨的冷风里回想起了若干年前在萨莱城——当时还叫马凯布,所发生的那场动乱。

我想起来在刺眼的火光中对着我露出一抹嘲讽笑意的呼鲁那格,想起自己被一个又一个怯薛护在身后,冰冷坚硬的盔甲硌的我生疼的感觉。

我想起来我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听见的那道熟悉,却再也无法听见的声音。

他说,长生天今天晚上依旧在庇佑你,我的安达。

可我知道,庇佑我的人是我的安达,他救了我。

而我是怎么回报他的呢?

我杀了他,为了巩固我的可汗之位,为了震慑兀儿浑乃特的残余势力。

我可以不杀他的,我可以偷偷放跑他,就像他当年做的那样,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但我依旧这样做了。

我就像个木偶,一把没有感情的天平,只会权衡利弊之后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所以有时候我倒觉得,帝国人对我的评价很贴切,野蛮,不知感恩,不懂礼数,无法教化的野蛮人。

所以我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好的统治者,一个好的可汗,一个好的将领,但永远不可能是一个好人。

晚风确实有点冷了,我的四肢变得有些僵硬,连同我的内心都有些麻木寒冷。

可真的是风太冷吗?

现实的痛苦往往就在于此,任何建立在如果上的美好愿景都不过是黄粱一梦,它美妙的不像是现实,更像是一场梦,所以自然不可能在现实中实现。

虚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