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体与阿斯塔特密不可分。就在外界,你们的军团正在堕落,基因原体。只有死亡,才能保留你们以及军团最后的纯洁。”康斯坦丁顿了顿,审判如铁般冷酷地落下。
福格瑞姆恍惚着。自步入这片混沌空间以来,他首次如此动摇。
有多少次他幻想过自己能带着费鲁斯逃离这一切,逃离黑暗与腐蚀,重新找回他们曾经的荣耀与信仰呢?
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吗?他自问着。
他一路坚持到这儿,心中所秉持的希望,希冀有人来营救他与费鲁斯,期待着真正的父亲降临……而这都不过是一层薄薄的泡影吗?
而他们两人,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军团带去灾难了吗?那些期待着他,信任着他的子嗣?
“别听他的话,福格瑞姆!”费鲁斯的劝告从他的怀中传来,依旧带着冷硬的坚韧。或许,费鲁斯仍然相信福格瑞姆还能被他说服。
“福格瑞姆,你不要为他的背叛而伤感,与我一同驱逐他,回应我们的父亲,回应王座的呼唤,你听得见,对吗?纵然他有一千条花言巧语,即使他曾经是帝皇的左手,在他妄言帝皇之死时,他的背叛就昭然若揭。你要被他所欺骗吗?不要为了谎言露出这样的哀伤,我的兄弟!”
说到后来,费鲁斯的情绪已然变得激动。他对王座的信仰几乎变成了一种固执……或者,他只是在某个瞬间,再一次作出了最为忠诚的选择,而费鲁斯·马努斯从不是会心生动摇的人。
福格瑞姆沉默了。他的手指抚过费鲁斯紧皱的眉心。
“不,费鲁斯。康斯坦丁·瓦尔多诉说了真相,”他的声音空灵而遥远,有时他想到他们的军团,有时他想到帝皇,有时他想到费鲁斯。一个个熟悉的场景在他脑海中闪现,每一段记忆都在某种无形的天秤上,衡量彼此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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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不再是……我们的父亲。而你,你的意志损伤确实很严重了……否则,你不该感应不到的,你不应该误认了我们真正血脉相连的对象。”
“福格瑞姆……”
“费鲁斯,别说了。”福格瑞姆温和地垂首,银发荡过费鲁斯受伤的脸。
“不,福格瑞姆……”
福格瑞姆从未见过这样的焦急和恳求出现在钢铁之手基因原体坚毅的脸上。钢铁般的坚毅表情破碎,露出了他一种从未展现过的情绪。福格瑞姆花了一瞬间才意识到那是什么,他认出了恐惧和绝望的色彩……不是对自身命运的担忧,费鲁斯·马努斯不畏生死,他恐惧着福格瑞姆行将踏错,步入深渊,羽翼蒙尘。
他恐惧着福格瑞姆失去光辉。
而他恐怕不会知道,错了的是他自己——他恐怕不会相信,拼尽一切拯救了他的福格瑞姆,到最后一刻却犹豫着是否要放弃他们共同的光辉未来。
福格瑞姆想着,他自己也难以相信呢。他牵了一下嘴角。
“福格瑞姆,你不要再被骗了!你不要误入背叛的道路!这不该属于你!”
福格瑞姆的双手在轻微颤抖……但他必须做出选择,此刻,作为兄弟、作为帝皇之子。
而康斯坦丁·瓦尔多只看见一条道路——终结基因原体的腐化,收集遗留的残骸,以便为帝皇的复生铺平道路。
康斯坦丁冷眼旁观,他现实中的身体上开始划出漆黑的鹰爪烙印。萨姆斯的逼近让他感受到时间的紧迫,罗格·多恩独自面对两个恶魔,无法长久支撑……他的身躯正在受创,这影响到他身在此处的精神。
他在撕破费鲁斯倾尽全力构建的铁笼与抵御黑暗入侵之间,迅速选择了后者。
“尽快抉择,福格瑞姆,”他冷漠地说,“或者,我们在黑暗中一同亡故。”
福格瑞姆轻声开口:“费鲁斯,我并不想失去你。”
费鲁斯没有回应,他的沉默说明了一切。他银镜般的眼中闪烁着愤怒与痛苦的火焰。
“你还是要背叛。”他失望地说。“而我却无力为王座杀死你,福格瑞姆。”
“背叛吗?不,费鲁斯呀……我将最后的抉择权力交给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福格瑞姆问。
“永不堕落,”费鲁斯说,似乎被福格瑞姆的问题又勾起了一些期待,他的眼睛亮起来,“看清我们的道路,福格瑞姆。”
“不惜代价?”福格瑞姆问。
“任何代价。敢于阻拦与反抗我们的,只会成为战车下的废墟。”费鲁斯沉声地诉说,如此真诚而满怀期待。
福格瑞姆眨了眨眼,凤凰的火焰不断收敛,没入他自身体内,宛如一颗星系中央正在衰亡的血红恒星,在宇宙的深处濒临消失。
“那么,这也会是我的选择,费鲁斯,”福格瑞姆微笑起来,“我们会保证你与我忠于帝皇。”
“康斯坦丁……我来结束这一切。”福格瑞姆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冷静,他将目光从费鲁斯的脸上移开,转向康斯坦丁的背影。
那柄日神之矛在康斯坦丁手中,闪烁着璀璨的雪白光芒,不断驱散着周围迫近的黑暗。从他的背影中,福格瑞姆辨析出一些来自帝皇的武艺,他的父亲通晓着人类数万年积攒的种种战斗技艺……但更加相似的,是什么?
在他的气场上,有一种相近的、由帝皇浸染而去的气息……
康斯坦丁没有回应,但他一定听见了。他不关心福格瑞姆和费鲁斯的犹豫,他需要的只有结果。
“我的兄弟……”福格瑞姆低声喃喃,话语几乎要脱口而出。他想请求费鲁斯的原谅,但又在最后一刻将那些话语咽下。
“尽管取走我们的本质吧。”福格瑞姆对康斯坦丁说,“如果这就是忠诚的代价。”
这是他能为费鲁斯·马努斯做的最后一件事,因为这就是费鲁斯的抉择。
不惜代价的忠诚。
他的兄弟是那样忠诚于那他再也看不清的王座——而他已经听清了帝皇想要从他们身上索取的。
福格瑞姆低下头,以费鲁斯·马努斯赠送给他的银手,抚过他的兄弟的额头。
他的银手五指合并,化作一柄银剑,一簇火焰覆上剑刃。
不合时宜地,他回忆起许多年前在奥林匹亚,他与费鲁斯共演的那一幕戏剧。那时的一切是如此遥远,却又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如今想来,如今想来……
“汝便听吧,便认吾成此凶相,竟欲夺汝命罢!呀,汝竟无言呀……”
他轻唱着,目光深深地锁住费鲁斯,直视费鲁斯杀机灼灼的双眼,在他动手之前,他自己的心恐怕已被费鲁斯的眼神刺穿了吧。他宁静地想。
他的银手贴着费鲁斯的鼻梁拂过。
上一次他取他头颅,是怀着救下他的希望,将他从钢铁躯体的束缚里解脱,故而毫不迟疑。
如今,他的剑锋几度逼近,又悄然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