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形色色的憎恶,爱和欲望,从他身上踏过去,他竟然一点也不感觉到疼痛?”
藤野诚三郎感觉楚斩雨一直按照世俗认为的准则行动,他被道德伦理本身所吸引,自发走向道德极端,自己整个奉献出去,完全超出了合理的程度。
其次,无论他的爱也好,恨也好,都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认为应该如此:在某个时候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说怎样的话。
他的眼泪和笑容好像是存在两个色彩各异的罐子里存放起来,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用,他这么一想,远处正离开的人忽然就变得可怕了起来。
藤野诚三郎叹了口气,将窗台上两盆花摆到更高的架子上,让浇灌的水顺着花盆底下的小洞出来,再流到水桶里收集起来,他是个很节俭的人,这些水经过简单的过滤和沸腾,再放凉,第二天完全可以再喝。
他的手顿住了。
这里有着第三盆花,是一盆花瓣近乎黑色的非洲紫罗兰,昨晚上它隐身在夜色里,藤野忘了把它收回屋内,在外面风餐露宿一晚上的花,显然有点萎靡不振。
于是藤野叫来了自己年轻的助手,让他拿来纸和笔,以及快递包装盒。
“匿名送到麻井直树少校的住处。”藤野诚三郎吩咐道,一边想着:反正有三盆花,已经出去两盆,不如把剩下这盆也送了,“这花品相不好,所以我送给他不是我的好意。”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敦促助手好好写字,再拿来品质最好的营养液。
回到住处的楚斩雨联系了搬运公司,他背着一个巨大的收纳袋:里面是床沿着街边的黄砖路走走,这片军官住着的小区里有间小商店,兼职转运东西。
“请把这些东西寄到国防统立小学,寄件人的名字,就写‘统战部’吧。”
店员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折叠得很整齐的茸毛地毯,纱帘,桌布以及四件床单被套,还有用泡泡纸包起来的花瓶。
在楚斩雨身后跟着的的搬运小车上面还装着小摇篮,完整的一套木制家具,和一张形状可爱的圆形小床。
“这些东西都要送到那里去吗?”
“是啊,我留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把它们捐给有需要的人。”楚斩雨笑道。
店员找来了足够大的几个包装盒,机械手将它们依次拎起;在机械的轰隆隆声中,楚斩雨闭上眼睛,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他从军服内层里取出一团纱布和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打开纱布,里面包着的是一只红眼睛白兔耳朵的汤匙;打开纸,上面画着一个面容英俊,气质朦胧的男人,还有一句被摩擦得几乎看不清楚字迹的句子:
“我爱你”
他抚摸了这两样东西许久,才连带着纱布汤匙和纸张一起递给店员:“把汤匙也寄给他们,至于这张纸……丢进回收站吧。”
高大的店员看都没看一眼,麻利地接过来,把汤匙随意丢进打包盒里,再把画着男人画像的纸揉成团,直接抬手丢进了不远处的碎纸机里;那碎纸机切碎纸张的声音很轻微,可在楚斩雨听来却几乎震耳欲聋。
“三分!”楚斩雨咬着后槽牙,下意识地打趣店员的投掷姿势,店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面对他的不捧场,楚斩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喉咙间酸楚的苦水一阵一阵往上涌,逼得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静静地咽下酸涩的硬块。
“永别了,farewell,薇儿。”
在他要走的时候,店员忽然说道:“楚少将,快中午了,留下来吃顿饭吧。”
这个点去总会有饭菜免费提供,所以楚斩雨没觉得意外,此时商店的桌子上摆着巧克力慕斯和牛奶饼干,他坐下后,店员指挥着机械手为他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一碗冒着热气的、有大块牛肉、浓缩紫菜、袖珍虾仁和溏心蛋搭配着猪骨汤的拉面,他尝了一口,有点意外地看了店员一眼:因为这正是他爱吃的口味,一点不差。
“有心了。”楚斩雨心里的怀疑已经被勾了起来,他反倒笑了一声,坦荡地拿着筷子吃了起来,样子还真像个下学后在路边摊用零花钱买面吃的大学生。
店员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两者之间,有种诡异的气氛在慢慢酝酿着,都在等着对方揭开心照不宣的气氛雾。
“啪”的一声,楚斩雨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再和店员对视时,眼里已经寒光毕露:
“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