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五章

包厢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李国梁趁着酒兴跟刘积仁直接“咬耳朵”把朱文白的诉求说了，刘积仁在酒精的刺激下脑门发热，一口答应了下来，但时间要等下一批调整的机会。李国梁十分满意刘积仁的爽快表现，朱文白更是表现得“临表涕零，不知所云”，连连向刘积仁躬着身子卑微地敬酒。两位少妇也是经常混迹于交际场的人，盯牢李、刘、朱劝酒，对陆自明这个小字辈也仅仅是礼节性地碰过一次杯。刘积仁见陆自明始终保持冷静的态度，不紧不慢地喝酒，略显落寞。其实今天他还有个喜事要告诉他，喝至酒酣耳热之际，刘积仁直接在酒桌上宣布：下步陆自明即将提升至集团党委委员！陆自明感到很吃惊，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的。去年王荣坤调离集团空缺出一个副总的位置，陆自明很为这个岗位心动了好一阵子。但他心里清楚只是空想想罢了，很快张新宇的任命消息下来，陆自明也只有轻轻一声叹息，确实，平心而论，张新宇无论从资望还是经验上，都超过自己，没什么不服气的。因此，也断了这种蠢蠢欲动的念想，沉下心来把建筑公司做好。今天这个消息一出，陆自明实在是有点喜出望外。集团党委委员意味着什么？虽然级别仍没有变，还不能算副科级干部，但是已经算是党委班子领导了，在政治上、形式上已成集团领导。就像排队等红绿灯通行的车辆，你已经排在第一位，只要绿灯一亮，就轮到你通行。接下去，只要有提拔的机会，陆自明已经是排头兵。刘积仁话说完，朱文白立马刮目相看，夸了一大堆什么“年轻有为”啦，什么“青年俊杰”啦之类的虚话，也拉着他的手跟他连喝了两三杯酒，希望他能关照朱小龙。陈小婷、胡佳莉也是有眼力劲的，立即换上一副热络的脸孔，一杯杯酒劝得殷勤、一声声“弟弟”叫得格外亲热。

众人相谈甚欢，气氛热烈。朱文白从皮包里掏出几个信封，分别给李国梁、刘积仁、陆自明和陈小婷、胡佳莉都塞了一个信封。这是他叫厂办公室提前准备好的，办了八千块钱的第一百货购物卡。他准备给李和刘两人各两千，其他人各一千。今天刘只带了一个人来，等于多出来一份，但是朱文白听说陆自明马上要提集团党委委员后，立马给他的信封里再加了一千。信封一发，酒宴推向了高潮。

陈小婷和胡佳莉也是交际场中的老手，在几个男人中间穿针引线、游刃有余，推波助澜把酒场气氛搞得更加欢乐闹猛。朱文白坐在陈小婷的身边，今天已经喝得七荤八素，没办法，这个局是自己组的，又是为儿子的前途喝酒，他不能不拼着老命猛灌。醉眼朦胧之际，他瞟到李国梁的手不时地在陈小婷的腿上摩挲，心里暗笑，这个李国梁真是个色中饿鬼！

一顿饭应酬下来，各人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地散场。朱文白今天喝的最多，不过他酒量颇豪，尚能勉力支撑善后最后的场面。在晶丽大饭店楼下，相互握手道别。送走刘积仁和陆自明之后，朱文白悄悄塞给李国梁一张房卡，轻笑道：“李主任，这张卡给你，房间在十楼！”李国梁用一种肯定的眼神看着他，露出满意的笑容，接过房卡，又给陈小婷递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跟在后面进了电梯间。朱文白目送他们上电梯后，转身跟胡佳莉说道：“小胡，咱们也上去休息一会，喝点茶醒醒酒吧！”胡佳莉妩媚地点点头，自然地款起他的胳膊，朱文白立即抽开，自顾自向电梯。胡佳莉理解他的谨小慎微，紧跟着进了电梯间。

晚上刘积仁虽然喝了将近一斤高度茅台，但是节奏不算太快，加之被即将提拔的消息刺激着，情绪亢奋，喝酒状态出奇的好，因此并没有醉倒。陆自明陪着他走了一小段路。刘积仁酒后兴致很高，主动跟他说了许多心里话，告诉他集团党委即将换届，下午他和郑义平已经商量好了，把他的名单也列入党委委员，现在报告已打给建委了，批复下来后再走个党员大会选举程序就可以了。陆自明参加了一次极不愉快的应酬，遇到了最恶心、最仇恨的人，特别是看到刘积仁居然和朱文白打得火热，看样子解决朱小龙中层职务的过分要求也答应下来了，这让自己对朱小龙父子的仇恨情绪外溢到了刘总的身上，甚至觉得对刘总的感情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仿佛发现了太阳的黑子。而刘积仁对陆自明这一切心理上的微妙变化一无所知，还在唠叨着他的前途，还反复交代他外面不要说，政治上最忌讳泄密云云。陆自明看着醉态朦胧的刘积仁，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自己怎能对他产生一丝的抱怨或者怀疑呢，即使是在内心里也不允许，这实在是一种很不好的体验。

在一个小的岔路口，刘积仁跟他握手道别。陆自明看他虽然没完全醉，但走路步幅不稳，身体也摇摇晃晃的，坚持要送他回家。但刘积仁执意不肯，甚至要发起脾气来。陆自明只好假装跟他挥手告别，但没走远，在一棵行道树后面躲了起来。刘积仁一边打着手提电话一边摇摇晃晃的往前走，陆自明悄悄跟在他的身后。走了七八分钟，刘积仁在市海关大楼门口停下来。过了一会儿，一辆轿车开过来停在他身边，刘积仁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位。陆自明躲在暗处看的很分明，开车的是李明霞！刘积仁坐在副驾驶位上，用手摸了一下李明霞的脸，李明霞推开他，笑着跟他说些什么，两人亲昵的态度暴露在陆自明的眼前，虽然之前他早已推断出二人的关系，但眼见为实，还是深感吃惊。一会，轿车疾驰而去。陆自明也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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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陆自明再次失眠。躺在床上，思绪神游：一会儿想到很快自己就成为集团领导了，这是怎样的地位啊！几年前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外地穷小子，如今摇身一变即将成为这个城市的上流社会，几年时间人生境遇判若云泥，如梦如幻。一会儿有想到朱小龙这种人渣居然也快要被提拔为集团中层干部了，这样用人怎能服众呢？职工群众会怎么想，会怎么看，会怎么议论？对刘总的威信也是一种折损。但是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许多时候是没有什么公平可言的，更多时候是一种条件的权衡、利益的交换。一会儿想到该怎么对付这对奸佞父子，有什么办法可以为民除害呢？对恶人的委以虚蛇可以是一种手段，但是如果最终不能达成目的，那么这一套虚假的善意反倒助长了恶人的嚣张气焰。可是现在能有什么突破口呢？一会儿又想到去年底分房后，王梅芳不断的催婚，自己始终以虽然房子买下来了，但没钱装修为由拖着。王梅芳表示她自己和家里可以出装修的钱。这个也是现在深州城大部分年轻男女结婚时惯用的方式，男方解决房子，女方出钱装修。但陆自明始终没有松口，最主要的原因是叶苹苹那边也打算跟家里摊牌，明确要和他结婚。该怎么办？这个矛盾的抉择，让他心憔力悴，陆自明有时候很担心一觉醒来自己的头发都会变白。过了一会又想到刘积仁和李明霞的关系，刚才亲热的那一幕时时浮现脑海，他现在很庆幸自己当年对细节的把握，推测出了李明霞背后的关系，他甚至觉得后来能有这样一帆风顺的仕途与当年这一判断密切相关。魔鬼藏在细节里！细节决定成败！人生不能不注重细节，做大事的人都是注重细节的。从来没有一个粗枝大叶的人能够成为大人物，无论是在做事业上还是做学问上，概莫能外。《菜根谭》有句云：性燥心粗者一事无成。

今晚同样失眠的还有赵坚强。自从和李明霞离婚后，女儿判给对方，他独自一人恢复了快乐单身汉的生活。陡然间，仿佛孙猴子拿掉了头上的金箍，和女人的风流韵事再也没有人来过问、来干涉，随心所欲，好不自在。胡佳莉是个离婚的女人，也是自由身，两人都有了充裕的时间和空间，一段时间里打得火热，夜夜笙歌、卿卿我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是好景不长，胡佳莉跟他提出来结婚的想法，赵坚强有点踌躇。也是，刚刚从一个婚姻的坑里爬出来，享受了片刻的自由身，何必要急着跳入另一个火坑里呢？况且，要是跟胡佳莉结婚，她的条件还不及前妻呢。单位和收入差一截不必说，年纪也大了几岁，和自己同龄了。在厂里也是有点花名的，过去在销售科听说跟厂里、厂外的不少男人上过床，现在沦落为一名生产女工，就这条件，自己还是要掂量掂量再说。因此一直敷衍着、拖延着，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胡佳莉也不是省油的灯，赵坚强拿虚头巴脑的话来搪塞自己，三番五次没个准信，充分说明了他的态度。原来是想吊着老娘陪他白玩呢，天下没有这等好事！哼，赵坚强，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厂里的一个中层干部，还是个副的，老娘什么人没玩过！你还真是不入流！

胡佳莉并不甘心在生产区当纺织女工。去年夏天，省工业厅相关领导到深州市第一纺织厂调研，事关一纺厂技改项目的专项资金拨付。这对一纺厂来说是一件大事，如果专项资金能过顺利拨付，那么一纺在引进先进生产线和生产工艺后，又可以到银行新增贷款，等于获得一次续命的机会。厂领导班子极其重视此次省调研组考察，朱文白在厂党委会上强调：“接待出生产力。要全力以赴做好此次省调研组的考察安排，必须确保专项资金顺利落地。”班子做了分工，专门成立了两个工作小组：业务小组和接待小组。业务小组由厂长担任组长，接待小组由朱文白亲自挂帅，并做了详细的考察安排方案。刘长兴具体负责接待工作，调研组一行十一人，晚宴上，刘长兴为找几个女同志陪酒煞费脑筋，行政上能够参加这种应酬的就那么一两个年轻姑娘，不得已只能从生产区找合适人选补充。胡佳莉就是在这次接待中，被选出来参加接待陪酒、陪唱歌等。她一直有心接近厂里的高层人物，但苦于层级相差太远，没有机会。此次得到接近的机会，她岂能轻易放过。她很清楚，在厂里朱文白担任党委书记时间最长，厂长已经换了几茬，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只有朱文白岿然不动。一纺的中高层干部大部分是他的亲信，在厂里拥有说一不二的话语权。因此，心里的目标是要把朱文白拿下。那天晚宴上朱文白喝醉了酒，也在招待的宾馆开了一间房休息。晚上活动结束后，胡佳莉敲开了朱文白的房门......之后，深藏心机的她，使出浑身解数成功俘获了党委书记。三个月后，胡佳莉被调到一纺的办公室担任行政文员，脱离了生产区的女工岗。尽管厂里上下议论纷纷，但是胡佳莉根本不去管这种闲言碎语，生活是自己的，管别人怎么说呢？她是个现实主义者，凡是对自己有利的，就毫不犹豫拿过来用，对自己不利的，说破大天去也坚决不干。

赵坚强很快察觉到了胡佳莉的变化，原先几乎是天天腻歪在一起，随叫随到。现在有空约她，总是找各种借口推辞。前后判若两人。联系到厂里的流行的八卦和花边新闻，他断定胡佳莉跟朱文白肯定勾搭上了。否则哪有这么好的运气，在厂里行政人员大幅削减的情况下还能调到厂办公室担任行政文员？赵坚强醋意顿生，这个臭婊子，现在攀上了高枝神气起来了！你丫一只麻雀上了树就能变凤凰？！话虽这么说，背地里骂娘到底不解气。每天看着胡佳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入行政办公楼，真是又气又后悔！当时真应该答应跟她结婚，现在好了，跑到别的男人怀里去了。女人啊，变起心来比男人还要硬、还要狠、还要决绝！每天看到朱文白在厂里人模狗样，道貌岸然地坐在主席台上作报告，心里早就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这个衣冠禽兽，还大言不惭的教育别人，你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可气管气，却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