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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离开的最后一天是在姨娘家度过的,黄昏时分,我抱着闺女在小区的院子里散步,她很乖巧,双手搂着我的脖子,小脸贴着我的脸,不言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院子里有小孩再玩闹,我让她下去找朋友去,她摇着头,声音哽咽。我望着天边的红云,太阳快落下山头了,想着明天的路途,又看到闺女这样依恋我,深怕我会忽然消失似的,我的心就剧烈地跳起来,眼泪迷住了眼眶。转眼一想,闺女还这么小,小小年纪懂什么离别之情啊!我又把自己逗笑了。夜幕降临了,我们父女相对无言,她看着我,我看着她,大眼瞪小眼。
离别终究还是到来了,妈妈烙了几张特色干饼子让我带上给弟弟,她做馍馍的时候就一直唠叨着,让我们注意身体,注意安全,不要跟人争强好胜,听那语气,好像我们还是孩子,没长大。我说你也注意身体,少操心,多跳跳广场舞,年纪大了,要多锻炼,少看手机。她现在看手机比年轻人还厉害,时常看手机连饭都能忘了吃。
这几天,除了陪老婆孩子,我还抽时间看了几个在定西混的哥们,聊了聊人生和事业,但大都是各说各的,没有聊出有价值的东西,反倒越说越迷惘。张平是想搞农业合作社,何国庆也想搞,张乾也跃跃欲试。他们都说发展种养殖好的了。我现在一屁股债,一心想着还债,对未来还不敢设想。不过我们都相信,有一天一定会实现理想中的生活的。幸亏我们还年轻,才敢这样畅想,但明显能看出来,我们的压力同样大,并且不是一般的大。
我终于要走了,老婆一遍一遍地嘱咐我。
“回去了好好上班,注意安全。塔吊高了,集中精神,别马虎,娃娃还等着靠你养活呢。”老婆说。
“放心,没事,开了十年塔吊了,闭着眼睛照样干。”我笑着说。
“想办法改行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孩子缺少父爱,对娃娃的成长不利,再说,年纪大了改行也吃力,老了你也爬不上去了,到时候怎么办?”
“就算爬不上你身上了,也能爬上塔吊。”我开玩笑地说。
“我给你时间,你再不改行,你能爬上塔吊我也能爬上其他男人的身上。现在我听见塔吊两个字我就来气。”
“等经济稳定了我就改行,我也不想开塔吊了,也不想一辈子只打工下苦。”
我来到床前,吻了吻闺女,她睡着了,她懒懒地伸了下小腰,长出了一口气,又睡踏实了;她撅着小屁股,睡得把爹都忘了的样子,等她醒来,爹已经走了,要好久都不会把她架在肩膀上去散步了,她该多失落呀。“爸爸走了,爸爸给你挣钱去了,”我说。我转过身,捏住老婆的手,深深地望着她,然后去吻她的嘴唇,她偏头躲避着。我笑了笑,不知道说啥了。还能说啥呢?说我很快就会回来?说不定这一去就到年底了,时日之长,无法计算。我犹犹豫豫的,舍不得离开。“赶紧走吧,谁让你没本事呢!”她说。她说得对啊!这些痛苦都是自己的无能制造的。这样想着,我就恨自己,我笑了笑,就拧身拉开门,头也不回跑下楼梯。
2017年7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