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归来

银星的归来在雾隐镇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无论是镇子里曾经和她有过交集的大爷大妈,闲来无事只想看热闹的小马,还是那些不谙世事的小马驹都期待着能够见她一面。毕竟,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小马们认为湖的对岸就是死路一条的观念在银星的出现面前毫无说服力,因为这就证明有小马能够回来,而且她也确确实实做到了。但她并不想在这里和其他小马客套太久,她还有个必须要去的地方,那就是汀兰家。一别半年,不知道大家过得怎么样了。

“啊呀,银星你回来了?”在去的路上,银星遇到了收留她的正准备前去买菜的婆婆,“听其他小马说你跑进湖对岸了,我们都可担心了。你伯伯不信,几次三番想要去找你,最后还是被小马们连哄带劝这才打消念头呀。”婆婆看上去比之前苍老了许多,不知是生活所迫还是因为思念银星而加速了衰老。见到更加苍老的婆婆,银星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正如她自己所说,许多小马为了那个什么都不记得的自己而操劳,婆婆也是其中之一。如果她不早点回来的话只会让他们担心得更久。也许有些已经放弃了的小马,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吧。

“伯伯现在在哪里?如果顺路的话我过去看看他吧。”银星提议道。

婆婆伸出蹄子指了指自己来时的道路。“自从你走了以后,老头子就很少外出了。以前买菜还是他买,现在这些活计都交给我做了。上次想要去湖对面找你却被小马们拉了回来,自那之后他每天就痴痴地望着天花板,吃饭的时候看上去也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

“我劝他想开点,那孩子说不定只是去了其他地方,他却始终觉得你不会再回来了,”说到这里,婆婆顿了顿,似乎是在想办法抑制自己难以平复的情绪,“一天两天倒还好,但是老头子他不听呀,一天又一天他都在那里等呀。有时等得饭忘了吃,有时忘了睡觉,有时则是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我理解他的心情,我心里也苦呀……”银星看得出婆婆想哭,但她一直在为了将该说的话传递给银星而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快回去见见你伯伯吧,”婆婆最后对她说,“说不定看到你,他就能振作起来了。”话音未落,银星便沿着婆婆给她指的路一路奔跑着来到她曾经居住的小屋前。不知是因为他们年事已高无力打扫,还是因为思念过度而无心打扫,总觉得小屋比她刚来的时候破败了不少。在小屋正中央的草席上,有一匹鬃毛和胡子全白了的落魄老马坐在那里,他看上去一动不动的样子和胸口几乎没有起伏的呼吸让路过的小马不禁认为这只是一尊雕塑,真相则是伯伯因为过度思念银星,而渐渐变得有些痴呆了。就像是自己一直能够见到的女儿忽然有一天杳无音信,又在半年后忽然出现一样。只不过,他已经无法表达重逢时的感情,痴呆的病症正在一点点侵蚀他最后的记忆力,就连想要回忆起银星的相貌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伯伯,我回来了……”走进门,银星看着讲话似乎都有些吃力的伯伯,不免觉得十分心疼,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她的心上戳弄一般。伯伯似乎已经记不清很多事情了,就连刚才银星的话都没能让他有什么反应。银星把脸凑到伯伯面前,但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是我,伯伯,您朝思暮想的孩子,银星,”白色独角兽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万一伯伯恢复了,看到她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该多不好,“您知道吗,伯伯,我呀,现在刚刚从湖对面回来。或许在您的眼中,去了那里就再也回不来了吧。其实不是的哦。在湖的对岸也有一座城镇名叫风语镇,那里要比雾隐镇大的多呢!我呢,从一个类似洞口的地方进去,然后在那里遇到了好多好多我不认识的小马……”毫无保留地,她将自己在风语镇的经历全部讲给伯伯听。虽然伯伯的表情和神态并没有明显的变化,但她依然面带笑容,绘声绘色地讲着自己的经历。在春天和夏天与法师们的纠纷,秋天的庆典,美丽的雪之伊甸,德高望重的冬至,还有那里善良的小马们,她将这半年来的经历一字不落地讲给伯伯听但故事讲完了一多半,他却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银星似乎也有些担心爷爷,她的声音中明显带了些哭腔。

“……最后呢,每一个地方的小马们都表示欢迎我再回去。他们一会一直等着我,在我到来的时候以最高的礼遇迎接我……”说到这里,银星哽咽了。白色独角兽的故事已经到了尾声,而伯伯的眼神依旧涣散,整个身体似乎动都没有动过一下,看上去活像一尊雕像。这似乎进一步印证了,伯伯的痴呆似乎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银星的事情他究竟还记得多少,记得哪些事情,对这些事情的态度又是怎样的,这些他已经一概不知。银星终于无法忍受这沉默,她轻轻抱住伯伯,嚎啕大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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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伯!不要走!不要抛下我们独自离开……”如果记忆恢复那时的哭泣算是她最伤心的一次哭泣,那这一次哭泣排在第二也是毫无争议的。她害怕,害怕伯伯把有关自己的全部都忘掉,害怕伯伯从此只能像雕像一般活下去,担心伯伯和婆婆组建的这个家,担心他们还能够共度多长时间……她哭着,泪水打湿了伯伯后背的毛发;她哭着,她害怕伯伯会离她和婆婆而去,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是婆婆选择收留了她,而现在在伯伯最艰难的时候,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她哭着,哭自己还没能报答他们,哭自己的无能和后知后觉,本应该再早一点的。

“没……事……”一个干瘪的声音忽然传入她的脑海。不会错,那正是伯伯的声音。即使说话已经变得非常困难,他依然挤出了一句话:“欢……迎……回……来……”银星的泪水止不住地流着,伯伯还没有忘记她,他的心里始终在想着她。

直到婆婆蹒跚地从市场回来,银星才从婆婆家里离开。这里距离婆婆家不远,不过依然是一副大门紧闭的样子。银星用力敲了敲大门,希望能够引起里面小马们的注意。她记得这里的大门平时应该是不对其他小马开放的,即使是宅邸内的小马外出也都会走小门。

“这位小姐,请问你找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银星的身后传来。话还没有说完,等白色独角兽回过头,对方拎着的东西似乎也一并掉到了地上——是她当保姆时认识的草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