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一会觉得冷，一会又觉得热。
冷是那些钻进室内的风吹得。
热则是发自于心。
那个陈人刚刚跟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懂了。尤其是那句——
“我会对你好的。”
那样简单的几个字眼，连接在一起，意思清晰，他也听得明白……
但这样一句随口就能说出来的空话，放在平日里，他根本不会在意半分，没有嗤之以鼻便已不错了。
可是刚刚，在那陈人低声将这话说给他听的那一刻……
有什么东西充满了他的心脏。
……
他又不是那个陈人。
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
虽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可到如今他也没法再骗自己了……
但……
胡女低垂下眸子，一双修长的手紧紧攥住了手底下的冬被。
他用的力气有些大，不仅指节凸起泛白，就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因此而隆了起来。
那双眼睛里低压着的复杂情绪也无人能看清。
……
晚上，唐今拿着捡回来的树枝柴火回到营帐里的时候，胡女已经没有躺着了。
他低着脑袋坐在一盆水前，洗着白日里用过的那几个碗罐。
因为没有烧热水，那一双修长皙白的手就那么泡在冷水，泡得有些发红。
他应该听见了唐今回来的动静，洗碗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也没有抬头，就那么继续低着脑袋洗着碗。
看他手上的碗已经是最后一个了，唐今也就没有过去，解下帽子披风，走到一旁开始烧火做饭。
冬日里兔子沙鼠的还是有些难找，唐今没找着，就多挖了些野菜蘑菇回来，另外还又捡了一大捆树枝当柴。
营里也有放饭，毕竟是开年第一天，放的饭总算没有往日那么寒碜。
除了照例的粗米饼子，还额外给他们每人多发了两个白面馍馍。
昨日在河边抓的那几条大鱼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但阿林当时摸的一些小鱼小虾还没有吃。
唐今将那些鱼虾处理了一下，倒进罐子里，掰碎营里发的几个粗米饼，加入蘑菇野菜一起熬煮。
看着有些大乱炖，但煮上没有一会，米粥香气便渐渐出来了。
她在准备饭的时候，旁边的胡女也洗完那几个碗了。
坐在原地盯着唐今看了一会，胡女还是主动起身，拿着那几个碗朝唐今走了过去。
身侧投下阴影，唐今抬起头，就瞧见了那低眸瞅着她的胡女。
没有说话，接过胡女递来的那几个碗，她将在火边烤热了的两个馍馍递给胡女，让他先吃。
胡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视线在那两个馍馍跟唐今的脸上停留了一会，他也不去坐他刚刚坐着的那条小板凳了，就那么直接挨着唐今，在她坐着的那摞干草上坐了下来。
虽然已经决定了要对胡女负责，可是他突然凑近，唐今还是有些不太自在的。
她正想往旁边挪一点，胡女便伸手，直接将她手里那两个馍馍拿了过去。
被冷水泡得发红的手指掰下一块热乎乎的馍馍，递到唐今面前。
唐今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胡女也正偏眸瞥着她。
那双一贯冷冰冰的凤眸这会瞧着倒是不冷了。
但内里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平平淡淡的，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没什么太多关系的陌生人般冷静。
唐今也不懂他，见他把馍馍递过来了，便伸手去接。
可她手才伸过去，胡女就收回了一点手。
没等唐今疑惑，他便将那块馍馍直接递到了唐今嘴边。
唐今还不至于连这是什么意思都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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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着那块馍馍看了一会，还是僵硬地张嘴吃了。
刚从冷水里出来的手指一时半会还热不了，唐今吃那块馍馍的时候，也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手指。
光是碰到还不算什么，她吃完就想往后退了。
但不知道是她嘴边残留了馍馍屑还是怎么的，她都吃掉那块馍馍了，胡女的手指还停在她唇边，轻轻抹了一下。
唐今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闷声把脑袋又低下去了一点。
那张浓眉大眼的麦色面孔，被橙红火光映照得好像有些发红。
胡女的视线也多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
收回手时，他的心情似乎好了点，冰凉的手指再次掰下一块馍馍，喂给了他自己。
而吃完，他又掰下一块继续去喂唐今。
疑似脸红了的那个木愣子也依旧有些呆地张嘴吃了。
不过这回，胡女的手刚想收回去，就在空中被另一只手给抓住了。
带着热意的粗糙手掌，将他的手包在掌心里。
光是一只手还不够，唐今还将他另一只拿着馍馍的手也拿了过去。
将热乎乎的馍馍放在他的手心，唐今将他的两只手都一起捂进了手心里。
好一会，感觉到他的手指变热了，唐今才松开手，抬起头看他。
那一张皙白的脸上，平静淡然的神色已经消失了。
像是桃花瓣一样，在大漠里极少见的好看粉色，又一次染上了他的脸颊。
摇曳的春色在橙红火光映照下更是好看。
不过……
他那一双微颤着水意的眸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是气恼。
唐今刚微微松开一点手，胡女就抽回手，然后重重在她肩膀上推了一下。
说是重，但也不至于让唐今怎样，倒是他自己，推完那一下后就撇过了头去，没一会儿就干脆背过身去了。
好像是被她气得都不想看她了。
唐今实在不知道他又怎么了。
她刚刚有做什么惹到他的事吗？
想不明白，唐今转头看了眼火上已经熬得差不多了的粥，便先放下思考，盛了一碗递过去递给胡女。
胡女还背对着她，她手伸过去，他便干脆往旁边扭头，不堪她的手。
那从漆黑发间里露出来的耳朵，被火光照得通红。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