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眸子只是穿过他,看着裴泊之的背影。
她动了,自他魂魄中穿过,缓步离去,没有回头。
裴令之想,自己或许不该再跟上去了。
可冥冥中,那股无形的力气又轻轻将他印着,让他跟上了那道身影。
她在前头走,他就在后头跟着。
也一如生前。
寻常幽魂瞧见日光就该怕了,就该藏起来了,可偏偏他却不同,天色转明,日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没有任何感觉。
跟着她,跟着她,看着她的举动,裴令之也终于明白,昨夜七弟让她去办的,是什么事了。
他看见了自己。
倒在地上,双目还睁着,却已没了气息的自己。
有人来躬身请她,大概是问她该如何处理他的尸体。
裴令之听不见声音,只看见她面前的人连连点头,而后,便有人拿来一张草席匆匆将他的尸首卷入。
那些人就那样抬着他的尸首远去。
是要扔去乱葬岗吧?
裴令之好似忽而想起了一点。
心脏的地方又传来细细的痛。
但他已经成了一抹幽魂,又怎会还有心脏?又怎会还感觉到疼?
他的尸体被抬去了乱葬岗,但她没有跟去,裴令之也就没法跟去。
生前就缠着她了,如今死了,变作幽魂竟也还要缠着她。裴令之自己都觉可笑。
她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在他的前头。
他也就一直那样跟在她的后头。他能瞧见她的背影,离得自己并不远,却永远瞧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他看见她辅佐七弟登上皇位,看见她专心政务造福万民,看见她抚育唐家稚童,看见她将那些孩子一个个教导成才。
可这些。
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成了魂魄之后,好似就也感受不到生前的那些疼痛与情感了。
望着她的背影,他好似再也感受不到过去所有的爱恨、情怨。
他也没有那般恨她。
为何,为何如今他还会追在她的身后,没有消散成烟?
鬼似乎也与人一样,是需要休息睡觉的。
一到夜里,夕阳垂落,她点起烛火,他也就困意上涌,沉沉睡去。
每晚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