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忘恨和尚平静而缓慢地叙述声中,信已经到了铭轩帝手中,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两张薄薄的信纸,心头早已是起伏不定,喉头一股腥甜,几乎要喷出血来。
张肆伍连忙唤人端来两碗参汤,一碗给了皇太后,一碗给了他。
铭轩帝将信纸交给张肆伍,让他递给严忠平,这才端着参汤饮了一口,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严忠平双手轻轻托着那信纸,程礼钦、陈辽实几人凑着一起看过去,仿佛看到前金吾卫首领闻听在他们面前轻声诉说着当年他看到的一切。
通敌信件印泥未干,他如实上报给了宣威侯,宣威侯斥责他不要多言,小心项上人头。过了两日又说是天气潮湿所致——可那时寒冬腊月,北风吹得他嘴巴爆皮干裂,堂堂一国太子书房又哪里来的潮气?
后来他经历过几次不露痕迹的暗杀,杀手训练有素,出手便是取命而来,他便明白自己死期将至。但他还存了那么一点点的侥幸,也许只要他承诺绝不泄密,就能保住自己家人一命呢。
后来他才知道,在何丞相处,只有死人才会对秘密守口如瓶。为了妻子儿女能活,他甘愿赴死。若有人威胁到家人安全,妻子可将此信呈于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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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充满了对妻子的歉疚和对孩子们的不舍,还有对天道不公的怨愤。如今终于大白于天下,那萦绕在信笺上的一缕残魂,好像也随着殿外春日阳光的照耀而消散了。
何丞相脑子转得飞快,那信不像是假的,刚刚那闻放,哦不,忘恨和尚也说了,可以对照以前闻听处理过的公文印鉴。
他绞尽脑汁,看着众人不断传阅那封信,最终决定开口道:“皇上,闻听此人行事张狂,必定早就对我等不满,这才写信构陷我等也有可,此中言语,不可尽信啊皇上!”
郑晏舒越战越勇,跳起来道:“早就知道丞相会这么说!除了忘恨和尚和那封信,我还有人证物证!”
他满意地看着何岳笙越来越白的脸,心下暗忖道:那袁七果真是料事如神,连他会说什么,每句话,每个字,字字不差!
他又跪下朝着太后和皇上道:“皇太祖母,皇上,孙儿还有一个人证,她就是武定侯府小妾王玉姝的婢女王小福!”
说罢,他回头去看武定侯朗国宁的表情,果不其然,他跟被雷劈了一样跌坐在了地上,和宣威侯一样软塌塌的,真是个孬种!
铭轩帝也惊了,张肆伍都没查出来那最后一人的下落,竟被这不着调的郑晏舒找到了?
袁无错的人将那一瘸一拐、满脸疤痕的小福带上殿来。她生怕自己的一张脸吓到高坐上的贵人,头一直垂着恨不得垂到脚下去。
青天大老爷说过,今日是她为小姐报仇雪恨的大日子,她梳洗干净,混在倒厨余的泔水车旁,一直等着青天大老爷召唤。
如今她跪在两辈子都不可能到的贵地,胸中燃烧这熊熊复仇之火,今日哪怕她立时就被处死了,只要能将小姐的冤屈如实陈述,那她也不枉这十几年的苟且偷生了。
太子早早收到何丞相放出的讯号,此刻罕见地没有发声,只沉默着看着殿中的一切。
肖夏泉也低声劝他不要出头,暂时保存实力,以图来日。
眼见她迟迟不发声,严忠平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小福浑身颤抖着,上牙和下牙相碰发出咯咯声,几乎快要昏过去。她咬破自己的舌尖,尽力保持着清醒,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为了小姐!为了我那可怜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