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璒珉再过两年便可参加秋闱了,也被拉了来。人道是:书中虽有黄金屋,但没有望镜楼;书中虽有颜如玉,但没有织霞姑娘;要饱读诗书,也要去经历人情世故,要增加学识,也要开拓眼界。
他困于自己给姐姐带来一生的灾难这个自责的漩涡里,在这几年埋头苦读中渐渐有所缓解。再看姐姐因小郡主而逐渐平和宁静,脸上有了为人母的那种安稳和慈爱,自己倒是悟了什么似的,倒是成长了许多。
他要考科举,要中进士,像外放的大哥一样,以后也要成为姐姐的依仗。
莫应星的父亲在澶州守了五年,总算是把荆国人赶出涂州,将原来在澶州的泯州人和涂州人全部迁去涂州,开始重建满目疮痍的那边陲之城。但因一身旧伤加上病痛折磨,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上折子求个告老还乡而未得圣上准许——折子在何丞相手里,还没找到门路去铭轩帝面前呢。
严敏淳与妻子这两年略有嫌隙,外人都道是郎才女貌,连年花会上程氏也显得一副家庭和睦幸福满足的样子,只有他严敏淳知道,程氏对他始终是浮于表面,这几年他看着她之间好像总隔着一层模模糊糊的纱,捉摸不透。——她是汴梁第一才女,睡不羡慕他娶了
小主,
程勉倒是好,娶了方六娘子方闻昱,自己连升几级当了中侍大夫,他本就是个没有远大志向的,前两年两口子还相敬如宾,这一年娘子总催他再往上走几步,可把他这个乐观知足、立志做个富贵闲人的贵公子给累惨了。
李硚没什么可说的,高娶了梁三娘子,和皇后嫡子做了连襟,一时风光无两。
只有袁无错,愁的不是别的事,愁他家里老祖宗催他娶妻,天天念叨着自己没几天活头了,看不到他娶妻生子,自己闭不上眼。
他不想娶吗?他自己才十六,那人家不是还没及笄嘛!
愁,真是愁得人上头。
大舅哥在家照顾四姐姐月子,也没人能听他倒这一腔苦水。
而肖夏泉这个丞相府新婿,面上依旧一派和煦从容,除了这些年下来瘦了许多,更显沉稳之外,举手投足还是当年那个状元郎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来是个曾经丧妻,守孝三年又续了弦的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璒珉倒了,李硚倒了,程勉更是醉得躺在了桌子底下,严敏淳脚步歪歪斜斜,莫应星眼睛发花,瞪着一双大眼睛坐得笔直,袁无错出去吐了两遭,勉强保持着清明——只有肖夏泉,拿着酒杯越喝越沉默,越喝眸子越亮。
待酒席散去,各家奴仆把不省人事的主子架走以后,莫应星醉成一根直直的柱子,眼睛瞪得像铜铃,袁无错绕着柱子走了半天还没走出开间。
肖夏泉喝完手中那一杯,把酒杯倒扣在桌上,站起身来,左右各提着一个十几岁的武夫下了楼——袁无错心中一惊:没想到他一个文弱书生,竟有这个臂力。
三人酒气熏天地到了自家的马车前,莫应星和袁无错骑马来的,这样子肯定是骑不了了。他把马交给店家照料,一个接一个地把他二人扔进了自己的马车,随即自己也进去。
马车摇摇晃晃,莫应星双眼瞪得溜圆,硬是一动也不动。袁无错睡着了,仰倒在一角鼾声震天响。肖夏泉笑着摇头:年轻人就是好,喝成这样还立得住,另一个也是,睡眠真好,倒头就睡。
我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他想。突然间,他脸上的笑容就收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因痛苦而导致的面目扭曲。他捂着脸,肩膀急剧抽动,泪水从五指间沁了出来。
袁府。
“子成兄,我知你并未睡着,不知可否到你院中一叙?”袁小岩和袁四架着袁无错往院中走,肖夏泉不知为何也跟着走到了月亮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