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与似寻思要不要说出来,到底抵不过周敞探寻目光:“半年多前,属下将一百两银子救济给张举人一家,本意是要他拿钱治病,安心养好身体。剩下的银子送子读书也好,支撑糖水摊子也罢,就算一时没有营生,短时间内也不必再为钱财发愁,总该能安心参加今年会试才是。”
“原该如此,然后呢?”周敞的耐性已经快被消磨殆尽。
“唉,也怪我之后事忙,再没关切于他。”钟与除了摇头就是唉声叹气,却又不直接回答,“那日我将一百两银子交给张举人的时候,他就甚为惊讶,也是平生没见过这许多银子,不敢接受。后来是我硬让他收下的,他当时发誓日后定当偿还。唉我也没在意这话,想着若他日,他能金榜题名得了一官半职,也就一切都好。”
“嗯,是这个道理,然后呢?”周敞始终没听着重点。
钟与又是长叹:“唉,没想到,他得了一百两银子之后,没有安心治病,而是一心想着这样大一笔银子该如何偿还这份恩情,竟将银子全部投到了‘利生源’的事儿上了。”
“那是什么?”周敞从来没有听过,奕王的记忆里也没有。
钟与却没解释,而是继续往下说:“这个说来复杂,开始张举人在‘利生源’的事儿上,还是小赚了一笔,但后来就开始节节失利。前日更得知赔了个精光。”
“那是某种投……赌博?”周敞本要猜测是某种“投资”,但古代没这种说法,只好换了“赌博”二字。
钟与则道:“唉,也不是赌博,属下向来对生意之事一窍不通,也说不大好。只知张举人投的是‘重利’,因此一次赔光了银子,本钱也都要不回来。他一下子没了如此大一笔银子,昨日又突然发现一双儿女也染了疫病,一下子难以承受,才寻了短见。”
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故事,周敞大抵听明白了。
但心像是被人攥了一把地难受:“那银子也没人催他还,若是他能守着这样一笔银子安心把病治好,既然已经是举人了,就算会试不成,大小也应该能谋到个差事做,怎么就走上那么一条路呢?”
钟与欷歔:“王爷不能理解是常情,张举人贫苦惯了,一时手上得了那样大一笔银子,把持不住,亦是常情。倒是我没能想周全,只将银子送来了事,实在是疏忽、疏忽啊。”
“钟先生何须自责?路都是自己走的。”周敞没在意,回身瞧着一行人还都等在不远处,边说边往疫区深处走去,“先生也不要多想,如今疫病的事情要紧,还有更多活着的人等着我们。”
“是,王爷说得是。”钟与跟上,却又忍不住喟叹一句,“银子啊、银子,都是银子惹得祸,古往今来,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读书人却还过不了银钱关。都是那一百两银子惹得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