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一黯:“是啊,我也不知——那偌大朱雀府,到底哪个人可信,哪个人不可信。我以前,从不关心府里谁是谁,有许多到现在也叫不出名字,那个小厮我总算还认得——他算是君黎的人,是朱雀派过去的,虽然君黎是不大喜欢被人跟着,但——出事的那天,我晚上赶回府里的时候,就只有他陪在君黎房中。府里当时没个能拿主意的,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不是慌慌张张,就是哭哭啼啼,总算这个人还记得守在君黎边上,与他拭个面。我不知他可不可靠,我只是心里想,这府里如果定要找个人来照顾君黎,除了他,也不知找谁了。这些天我也只让他一个进君黎那里,他若是这时候要反水,我就当是看错了人。”
“那……这些日子,是这小厮——和你——一起照顾的君黎?”沈凤鸣道。
秋葵点点头:“我照顾君黎总有不便,所以多是靠他。”
沈凤鸣没有吱声。秋葵好像未曾觉出他语气中的古怪,他只能为此愈发自赧。先前戎机说了一番秋葵与夏琰这些天如何耳鬓厮磨——虽然听上去便知十足挑拨,可他心里竟也还是留了几分不大舒坦的痕迹。他自赧于这个以为不会为这等事挂怀的自己,在明知最不该小人之心的时候,终究还是没忍住,旁敲侧击出那么一句来。而听闻一直贴身照顾君黎的另有其人,这个表里不一的自己,竟然——其实——还是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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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秋葵又道,“你这几日去建康,可顺利?”
她的语气,仿佛还没有听说江南武林之会发生过什么。若每日都留在府内不与人交道,未曾得知风声也不奇怪——那么,夏琰应该更没有听说什么吧?沈凤鸣犹豫了下:“我……还好。说来话长。”
若与朱雀、夏琰相比,他想“还好”两字,也算不得是欺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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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秋葵讲起建康之行的时候,独自留于禁城府邸的夏琰,已经睁着眼睛沉默地望着床顶很久了。
府里今日很安静——昨日那些吵闹的声音都没了,充满着神识的嗡嗡声忽然变成了空白,让他幻觉自己又进入了一场梦。
他还记得,去年初秋的时候,他就曾在那种嗡嗡声里醒来,看见空气里尽是煞白的唁。今时与往时,没有什么不同。他的师父还是为了他死了,与他的义父一样,而他,也还是这样从昏迷中苏醒,听见从隔壁的灵堂传来声音。原来这一年多的时光不过是虚度。他以为自己已经很用功,却一点也没有变得更强大,反而,又背负了多一个人的性命。
屋子里只有一个小厮。“君黎公子……”他听见那小厮嗫嗫嚅嚅的,反反复复的,声音那么低,好像在自语,“你怎么不说话……”
他能够说什么呢?说什么也无法改变那些他想改变的事。
昏睡中发生的事,他其实很清楚。在那个黑暗里,“逐雪”不分巨细地将身周发生的一切送进他的神识,他只是太累,累得不想醒来应对。他觉得也许这个身体就这样永远沉入深渊才最好。可这样躺了三日,身体终没有如他所愿——终迫得他要睁开这双眼。他在醒来的两日一分也没有去想那日发生的事,好像,这样他就与还没有醒时一样。秋葵在今早离开前来看他,“我知道你还没有缓过来。”她说,“但我必须要走了——我要去送送他。你不用着急。只要你平安无事,其他的都不要紧。”他那时并没有睡,可依旧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他不想去送朱雀。他不想承认这样的离别。他不想再面对一次。但潜心终是苏醒了,苏醒地知道,靠着朱雀之死活下来的自己,有必须回到这世间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