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庸人自扰吗?”顾乘风茫然若失,抬眼望着不远处黑黢黢的树影和被月光照亮的柏枝,手指已经凉出汗来了。
左仪岔开话头道:“师兄,还过几日便星势大转,你昨日说那帮邪魔妖道这次打算齐聚太和山,消息可准?”
顾乘风道:“按理说,星势不利魔道,兕虎神君那帮护法明王应该躲着才是。不过有时候出其不意反可致胜,这也是上乘的用兵之法。再说罡炁越发蓬勃,邪魔越难藏匿,悬空道人在这件事上撒谎,并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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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也是。不过悬空道人既能背叛魔界,师兄也莫要太信任他了。吃里扒外者,多为见利忘义之辈。他虽救过我们,毕竟是阳魔门徒。这次群魔齐聚太和山,意图以奇招反胜的消息,师父虽通知了白泽、玄鹤二派掌门,却做了两手准备,实在是深谋远虑。”
顾乘风抿嘴笑道:“左师妹,你可曾想过,我们活在这茫茫世上,究竟为着什么?难道就是成日的算计、无休的奔忙,又或者只为虚名浮利劳碌下去,不得安宁?我们勤修苦练,难道也是为了输赢二字?输又几何,赢又几何?”
左仪忖度片刻,说:“凡人皆道人世凄苦,我们都由凡俗中来,虽不似凡人寿短,却难免为凡俗之气所困。别的不说,就说师兄你偶遇的那位玄牝仙翁,他救过天枢道长,又救下了师兄你,依寻常之理,该是天枢道长和你答谢他才是,可是他却反将宝物、法门授予你们,师兄可想过,其中道理?”
顾乘风道:“玄牝真人已得仙体数百年之久,自然心神高远,所思所想迥异于凡常。恰如凡夫中家财万贯,金山玉海者,乐善好施反是一大乐趣了。”
左仪笑道:“这不就结了?凡人为衣食而碌,又追索钱银珠宝,虽不乏财奴,其实多数只是因为衣食不够足,财资不够富余罢了。生来富贵者,最多挥金如土,散财如水的,是因为他们不爱钱财吗?无非他们不缺不乏,未尝贫困之苦罢了。其实我倒觉得,我们修身炼法,虽脱不开输赢二字,其实在这争执间,输赢早不是输赢了。凡人都道: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我们仙门弟子每日活着,不也是为了争一口气吗?只是凡人寿短,争着抢着,不过数十年自然懒得争懒得抢了,我们仙门中人却因寿长数百年,反不及凡人早知天命顺应之乐。说起来,我们还不如他们呢。”
此后三四夜,顾乘风都同左仪来这柏林间漫步畅谈,有一回撞上沐秋桑,左仪见她回避目光,看她眼睛,竟泪光闪耀,忙问她为何哭泣。沐秋桑苦笑道:“今天是我父母遇难之日,不过乍然想起,突生悲意。不打紧的。”
左仪道:“我们虽得仙泽庇护,其实都是苦命出身。你尚知父母死忌,我连父母姓甚名谁,是何模样都不知呢。”
沐秋桑从左仪脸上移开目光,望着顾乘风说:“师兄师姐这么晚在此说话,定是有要事商议,我若有所打扰,实在不该。”
顾乘风道:“我跟你左师姐不过漫步闲聊,哪有什么要事商议?”
左仪也笑道:“其实说起来,自沐师妹入山,我还未与你深谈哩。你与我们重明观有缘,寻常人等入山修行,总要从灵官童子做起,修为长进尚可的再升册外弟子,仙资中上者才有资格入册。你未有一日修行,便因祸得福,神窍大开、仙根尽展,仙缘比之你柳师姐也不遑多让。我可真真是羡慕你。”
左仪还未言毕,只见一束银白剑气由柏林深处飞来,落地现出柳浊清的真身。柳浊清一脸不悦,道:“师兄师姐,你们好偏心。说悄悄话只带沐师妹,却将我撇在一边了。”
左仪笑道:“我们哪有什么悄悄话?不过趁着月色正好,在这林子里随便走走。”
顾乘风说:“再过三日斗转星移,便是天地间罡炁最盛,煞炁最衰的时候。师父跟师叔已算出,此次吉星之兆会持续一日两夜,于我们仙界倒算有利。最近两三个月,我们仙界发生了太多事,各派都元气大伤。这几日,我忧思太重,幸得左师妹排解,心绪总算平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