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香子握住不辞仙姑的双手,笑道:“谁能毫无私心呢?其实这天下万灵,皆为私心而生,又为私心而死,仙姑也有两百年道行,早该有此自觉,若还苦于私心,倒是固执了。就说我吧,世人都以为我为夫君续命,是个好妻子,却不知我早已厌烦此般生活。奈何我已开了头,若半途而废,纵然旁人不知,我自己心里是过不去的。我听顾乘风说,那醉仙姑以银华苔护着追云子元神不散,竟坚持了数百年,对追云子之情更未有丝毫动摇,我才知邪魔外道也有重情之辈。我们这些仙门正道倒比不得人家了。”
不辞仙姑道:“我想药仙你当年宁可放弃仙途,也要与那男子结为连理,肯定是情真意切的。只是凡俗之事看来细碎,却点点滴滴磨人心性。依我之见,你对你夫君已倾了心尽了力,任谁也挑不出个不是来了。那醉仙姑与追云子未过一日凡俗夫妇的日子,自然不知俗世庸常琐事之苦。你又何必拿自己跟她比呢?”
莲香子道:“你瞧,其实个中道理你我皆知,只是身在其中便执拗起来了。我是外人,本不该对重明观的事务说三道四。不过单从局外看,黄掌门、不言师太和你,三人是各有道理,各有不是的。就算依你姊姊所言,黄掌门野心勃勃,觊觎掌门之位,令北落仙姑失宠于华清师太,其实站在黄掌门的立场,也未尝不是其生存之道。四代弟子中,你们夏侯姊妹仙根最优,那陆离双剑更是威名远扬。北落仙姑仙根稍逊,却心性宽厚,平易近人,莫说你们同门姊妹了,便是我们玄鹤宫弟子,也无人不夸她。许燕飞资历最浅,倒不堪与你们姊妹相争,独独黄掌门最是尴尬。她处处尚可,处处平庸,若资历逊于你们姊妹二人倒无所谓了,偏巧她又是你们师姐,也不怪她时时揪你们二人错处,与你二人不和。她这样一个身份,眼见北落仙姑犯下大错,自然要生出小心思的。”
不辞仙姑道:“其实自黄玉笙执掌重明观,到我姊姊密谋造反,黄玉笙对我们姊妹二人也不算刻薄。她所以孤立我们二人,无非担心我们于她不利,至于我二人吃的用的,甚或山中仙灵宝物,我们所享之规格比她自己竟也高出两分。更何况,她执掌重明观真真是一心只为本门利益考量的,若大师姐做了掌门,重明、白泽二派关系自然亲密得多,可是难保大师姐不以仙门大利为先,从而牺牲本门之利。我所以不认同姊姊,也有这层原因。她视大师姐为榜样,认为三派同源便该不分彼此,先仙门大利后本门小利。这观念听上去颇有道理,可是我们仙门中人,哪个没有各自的立场,哪个又没有各自的师承脉络?重明、白泽二派弟子,虽都在仙门,论及利益得失,恐怕谁也不会自愿吃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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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香子道:“不错。黄掌门和不言师太其实都是为重明观打算的人。只是二人立场有所差异,谁对谁错实在难断。”
“是啊,世人都以为我们修仙悟道,原该活得透彻,然而有些道理,阳寿几十年的凡人看得破,我们反而深陷其中,越活越糊涂了。”
二人长谈至天光渐暗,若非岛中弟子来到,说付晚香情形不妙,莲香子竟忘了时候。她随那弟子移步付晚香房中,喂她服下紫香玉露丸和冰蒺雪蟾珠,再以内丹助神珠融其血魄,抵达五脏六腑。一番折腾,莲香子满头大汗。
杨雄和她一道出了房门,压着嗓子问:“药仙只管实话实说,她还有几日可活?”
莲香子道:“我的紫香玉露丸原是护镇肉身的灵丹。前几日入她体内,还可由经脉化入五脏六腑,今日却需我以内丹相助才可发挥效力。恐怕,她辞世也就在这几日了。”
杨雄听罢,登时泪流满面,重回房中,对着付晚香却又笑意盈盈了。付晚香眼里只有顾乘风,便是她自己还有几日可活,她也是毫不在乎的。顾乘风起先还记着师父的嘱托,然而一见付晚香那憔悴苍白的面色,他便将黄玉笙的话丢到九霄云外去了,纵使偶尔想起,他也满心惭愧,好像自己正在预谋恶举,是不可饶恕的。
付晚香每日仅有两三个时辰精神尚可,只要顾乘风在她身旁,她便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又或者央求顾乘风说些长白山上的趣事。有一日,她突然问道:“顾大哥,今天是什么日子,年关可近了?”
顾乘风道:“还有十来天呢。”
“我想起那年,霍师兄带我去南淮京城,也是这样的时节。客栈开了瑞香花,夜里香气袭人,真真好闻。”
翌日顾乘风再来付晚香房中,便拿了一捧瑞香花枝。付晚香一双眼睛闪出火来,抽着鼻子嗅个不住,道:“果然是瑞香花开的时节了。”
顾乘风道:“你若